第二辑 年华似水,聆听远去的足音
心中的雪花在飘洒
——我与李致的忘年之交
写下这个题目,是在心里琢磨很久之后才确定的。
10年前李老过80岁生日前夕,突然想到“大雪”这个节令是李老的生日,便一气呵成写出一首《心如雪花》的诗。诗为心声,在我的心里,李老是一位心地纯洁、正直善良、待人真诚、极富亲和力德高望重的老人,而我也认为,那“大雪”与李老是有着某种神奇关联的,因为“大雪”的来临就将伴随着漫天飞雪,而那晶莹剔透的雪花正是李老高洁人品的象征,它在李老的人生征途上飘洒,也在我的心里飘洒。
与李老相识,是在2008年9月四川省散文学会文友部召开的《李致.终于盼到这一天》作品研讨会上。此前,我曾听说李致是原四川省文联主席,担任过共青团四川省委《红领巾》杂志社和共青团中央《辅导员》杂志社总编辑、四川人民出版社总编辑和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省出版总社社长、四川省政协秘书长;也是我国文学巨匠巴金的亲侄儿,是巴金《家》《春》《秋》三部曲中大哥觉新(原型人物巴金的亲大哥李尧枚)的儿子。那时我刚参加文友部活动不久,时任文友部部长的曹树清老师对我说李致的散文集《终于盼到这一天》出版了,文友部要召开一个研讨会,要我在会上作个重点发言。
我很惶恐,对于这样一位有着特殊身份与背景的文学前辈的著作,我只能认真拜读、欣赏、学习,哪敢在大会上当着李老的面作评论式发言?内心深感忐忑不安。但随着阅读的深入,那些笼罩在李老身上的光环竟然逐渐消退,从心中升起对作者本人的崇敬之情。这本书主要反映“文革”期间李老的亲身经历。读来宛如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在与我面对面地促膝交谈。然平淡朴实之中,却蕴藏着对造化的感恩,对悲苦的豁达,对亲人朋友的深情,对事业的忠诚,对丑恶现象的鞭挞,对十年浩劫的反思。我被文章中字里行间透出的真情所深深打动。便边读边记下感受,然后整理成一个发言提纲。
在研讨会上,我第一次见到李老。他腿脚有些不方便,走路时柱着拐杖,但脸色红润、慈眉善目、温文尔雅、说话声音洪亮却不失诙谐幽默,举止透着大家风范却平易近人,果然是文如其人,我对李老又多了一份崇敬。
也许是李老的平易近人,让我的心沉静了许多,我的发言受到参会者好评。会议结束后,曹树清老师让我按发言提纲写一篇评论文章,后来这篇题为《真情无价》的文章在《四川文艺》报和《散文潮》杂志上刊发。
事后不久,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刚按下接听键,便传来浑厚、极富磁性的男中音:“请问,你是袁瑞珍吗?”我忙回答:“是的,请问你是哪个?”电话那头的男中音说:“我是李致。”我一听是李老的电话,非常惊讶。心想这么有名望的文学老前辈,怎么会给我打电话,莫不是曹老师叫我写的那篇文章出什么问题了?心里一下紧张起来。李老却在电话那头笑着告诉我说,他看到了《四川文艺》报上刊发的那篇《真情无价》的文章,就打听作者的电话。有了你的电话后,便试着拨通了电话。我忙说:“李老,我那篇文章是读了您的《终于盼到这一天》后,有很多的感慨而写的,但写得不好,请您多指教。”他说,“还可以。凡是给我的书写了评论或读后感的,我都要感谢作者。我们就算认识了,以后有机会请到我家里来,我们可以继续交流。”放下电话,心里如沐春风,不仅为李老的真诚而感动,更为李老的邀请而激动。便将这事告诉了朋友余启瑜大姐,没想到余姐快人快语地说:“我跟李老是好朋友,万郁文跟李老是亲戚,哪天我们约几个朋友一起去讪。”几天后,余姐、万郁文、刘小革、李临雅和我便来到芳草西一街金杏园李老的家。
按下门铃,李老开门,笑容可掬地让我们在客厅入座。进入客厅,我立刻感觉整个屋子浸润着一种浓浓的书香,只见桌上、沙发旁的矮柜及书房一字排开的书柜放着整齐的各种书籍,不禁赞叹了一声:“哇,这么多书呀!”李老笑着说:“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二十多个柜子的藏书放在原单位的宿舍里。”我脑中一下闪出 “书香之家”这个词。客厅的矮柜上放着巴金老人的一尊铜铸的半身雕像,家人大小不一的各种照片摆放错落有致,沙发背面墙上醒目地挂着用镜框装裱的巴金老人赠送李老的一句话:“人各有志,最要紧的是做人。”电视柜墙上两侧同样挂着用镜框装裱的马识途老人的手迹:上联“莫放春秋佳日过”,下联“最难风雨故人来”。桌上放着几碟瓜果点心,玻璃茶壶里泡的茶冒着氤氲的热气,散发着淡淡的茶香,两只闹钟的秒针滴滴答答转着圈,好像在提醒我们,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极守时的人。
李老笑着说:“欢迎你们来我家里,我喜欢和年轻一点的文友交流,可以感受一点活力。今天的主题是聊文学,大家随意聊,时间控制在两个小时”,说着,用手指了指桌上的闹钟。
李老的话亲切又随和,我们立刻变得轻松起来,话题就从李老的书《终于盼到这一天》谈起。记得那天余姐谈兴很浓,郁文、临雅、小革时不时插话,而我几乎就只是在倾听。大家聊到了《终于盼到这一天》出版的意义和它的史料价值,聊到了巴金老人坚持讲真话的不易。李老也讲了巴金在他12岁时,赠送给他的四句话:“读书的时候用功读书,玩耍的时候放心玩耍,说话要说真话,做人得做好人”对他一生的影响。并签名赠送我们《我的四爸巴金》《铭记在心的人》《李致与川剧》等书。此后朋友们又相约去过李老家几次,但每次我说话都不多。有一天李老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几次见面都没怎么听到你发表意见,可能是人比较多,时间有限的原因,哪天你到我家里,我们随意谈谈吧。听了此话,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为李老的真诚与细致、待人宽厚、平等、关心人、理解人而感动不已,于是便与李老约定时间并独自一人到李老家。那天我谈了许多,不仅谈了经历,还谈到写作上的一些困惑。李老仔细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他说,写作的困惑谁都会有,但只要把握住“把事实写清楚,用事实打动人,而不是用词用抒情打动人。用朴实的语言,在文字中寄㝢感情,有幽默感更好。我在写文章时特别注意三点:一是值得写的;二是必须掌握第一手材料;三是要用最朴实的语言和事实打动人。”李老的话让我心里豁然开朗,因为这不仅是他进行文学创作所遵循的原则,也是传授给我的至理箴言。这次拜访,我们之间进一步加深了了解,李老在我心中的形象就更加丰满了。
在以后的交往中,他还时常鼓励我多读书,特别是读各种经典,读巴金的书,像巴金那样把心交给读者 ,这样才能创作出反映时代变迁、人民真实生活、令读者喜爱的文学作品。有一段时间我参加的活动比较多,静下心来写作的时间有所减少,发表的作品也不多,他便提醒我:“作家要靠作品说话,要少参加一些不必要的活动,多花一些时间来读书和写作。”并时常询问我的创作情况。当我告诉他想根据外孙女璐璐患白血病,与病魔抗争的亲身经历,创作一部长篇纪实散文时,得到李老的大力支持。但当时我并没有把握,我不知道笔力能否驾驭得了这样悲壮的题材,也不知道创作的思路是否可行。于是在写了五个章节,题目暂定为《春天的梦魇》后,便将稿子发到李老的邮箱。李老看后给我打来电话,语气很肯定地说:“读了,文字表达不错,目前写的几个章节内容很吸引人,按照这个思路写下去应该可以。”李老的话无疑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倾力完成了这篇六万字文章的写作,题目也修改为《穿越生命》,并收入我的散文集。当我将书送到李老家中,并请他和时任四川省散文学会执行会长的张人士先生作我加入四川省作家协会的推荐人时,李老欣然同意并在申请表的推荐人一栏慎重地写下意见并签字。我的入会申请被四川省作家协会审查通过。 2018年6月,《穿越生命》获得第八届冰心散文奖,很多读者和朋友纷纷向我表示祝贺,并希望我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还对我提出要求:“不断超越自己”。我突然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因为要超越自己谈何容易!也担心以后还能否写出好的作品。正在我深感困惑与迷惘时,李老对我说:“你要学中国女排,每一次从零开始”。这话犹如阳光,拨开了我眼前的迷雾。是呀,一切从零开始,丢掉负担,轻松上阵,我还是那个文学路上的逐梦人!
随着与李老感情的日益加深,我们几个文友对李老的称呼也由“李老”变为”李伯伯”。这些年来,我们除平时电话、微信联系外,一年总要去他家几次。他的家由市中心搬到金牛区后,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去与之相聚,而每次去,都会有一个交谈的主题,内容当然是关于文学和创作,桌上依然会摆放着几碟点心瓜果,杯子里早已蓄满了茶水,也一定会让保姆小涂或为我们炖一锅鸡汤,或准备几个素菜、买几个军屯锅盔,或者请我们到外面的餐馆就餐,还事先给餐馆的老板说定,只能由他付钱,任何人付钱都不能收,否则以后就不来照顾生意。我们在李伯伯的家里竟也随意得如同在自己家一样,享受着这种既是朋友又有父爱的温馨,偶尔我们也各自带一个菜或到厨房做几个拿手好菜,大家其乐融融地边吃边聊。如遇李伯伯生日,还会各自表演一个节目,或唱一段川剧、翻唱一首歌曲、朗诵一首诗歌、拉上一支二胡曲、跳上一段民族舞,有时李伯伯也兴味盎然地参与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李伯伯过88岁生日时,给我们表演的一段话剧。那是曹禺的话剧《雷雨》中周朴园的一段台词。李伯伯声音洪亮、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的表演让我们大为惊异,热烈的掌声响过后,他才告诉我们,青年时代的理想是当个话剧演员,但理想没实现,爱好却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我们和李伯伯一路走来,他高洁的品质和豁达的人生态度深深地影响了我,我们的忘年之交也变得日益珍贵,他的形象也早已幻化为洁白晶莹的雪花,在我的心里永远地飘洒。为了表达我的这种情感,就将写的那首诗作为此文的结束语:
心如雪花
——致李致
在“大雪”节令来临时,
成都平原依旧葱绿一片。
可我意念中的大雪纷纷扬扬,
蓉城在漫天飞雪中披上银妆。
一朵雪花
——那是你啊,
在“大雪”的日子里飞扬。
从此你的晶莹,
让心路变得坦坦荡荡。
雪花飞舞着,
在天空飘洒,
找寻着自己的方向。
巴金老人一句“要讲真话”,
成为生命的原色,
演绎着悲凉与旷达。
雪花飞舞着,
在天空飘洒,
你那烁热的心,
随着大地的脉动而跳荡。
你用真情书写人世间的真实与善良,
还有美丽与丑恶在笔下流淌。
读你的书,
犹如走入时光隧道,
那逝去的岁月,
绽放出迷人的光芒。
读你的经历,
犹如追赶一条小溪,
触摸过的风景,
让人心生景仰。
雪花飞舞着,
飘飘洒洒,
融入高山阔水,
化为水滴在歌唱。
那字字句句饱蘸深情的文字,
是献给大地最美的诗行。
完稿于2019年11月6日
修改定稿于2019年11月13日
2020年1月1日《四川文艺》报刊出、2020年1月8日《西部故人来》微刊刊出、2020年《琴台文艺》杂志第1期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