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二嫂

作者 赵燕冬

        老石家是达子窝棚里最有实力的一家。老石家是响当当的贫农，哥五个都是如狼似虎的壮小伙儿。哥几个还有一老姐，姐夫是金山堡的大队主任。主任的芝麻官虽然不大，可是县官不如现管，是实权派。老石家自然是腰粗脖子粗，牛气得很。老石家虽然很牛气，可唯独在媳妇上没牛气。哥五个只有老二石武娶了小媳妇儿。老大石文三十好几了，还没着落。而现在，老二俩口子闹得一家鸡犬不宁。

        老二媳妇看起来不到20岁，长着一副俊模样，瓜子脸红扑扑，眼睛水汪汪，嘴角微翘，笑起来眉毛眼睛都打弯。小媳妇去年嫁到老石家，和婆婆，大伯子三个小叔子住在一个屋檐下。小俩口是两天一闹三天一吵。偏偏石老二的脾气是粪坑的石头，又臭又硬，说不上两句话就动手，打得小媳妇鬼哭狼嚎。

        达子窝棚不大，十几户人家。村里两条小街，家家隔门挨墙。一家有事，全村知道。老石家的吵闹打骂早就传遍村里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里人谁也不愿意惹麻烦淌浑水，更何况是有权有势的老石家。小媳妇孤立无助，没处哭诉，常常暗里流泪。

        有一天我去小兰家，刚坐到炕上，就听见二嫂的哭声，看见石老二拎个棍子跑过去，吼着，“你敢跑？你给我回来！”。要出事了，我一出溜下了炕，赶紧往外跑。

       我追上二嫂，想拦住她。二嫂像发疯的母老虎，连喊带叫，挣扎着要跑。小兰子也赶来。两人合力一起拽住她，连推带拉的硬把她拽进小兰家。有人劝走了石老二。

        二嫂哭闹着要走。从她的哭声里，我们听明白了，二嫂不想过了，要回家。我很同情她，劝了半天。我们陪她回家，要石老二保证以后不打人。

        老石家总算消停了。可好景不长，没过几天，小媳妇哭着跑到我们青年点。撩起衣服让我们看她的伤。她身上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淤血。这还了得，太欺负人了！我们看不过去，拽着她，说，“走，去老石家讲理去！”。小媳妇哭着死活不回去。等她哭够了，我们陪她回老石家。

        老石家一家人都在。老娘盘腿坐在炕里，吧嗒着长烟袋锅。石家大娘，瘦瘦小小，一只眼睛瘪了，另一只眼睛却滴溜溜贼有神。哥几个站着的，坐着的。小媳妇往门口一站，对老二说，“不过了，我要离婚！”。声音一出，如响雷在头顶炸开，大家都傻眼了。兄弟几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闷了。老娘正低头吸烟，一听这话，抬起头来，用那只好眼死死盯着二嫂，对她喷出一口烟，头一扬，甩出一口痰，蹦出两字：“没门！”。石老二立刻喊道：“你敢？”剩下的哥几个七嘴八舌地吵吵着。涂抹星子都能把二嫂淹了。可怜的二嫂，象被霜打的茄子，立时就蔫儿了。

        往后的日子里，二嫂闹了几次，被打几次。哭闹之后，是伤痛。伤痛之后，是更大的绝望。二嫂再也没有笑模样了，红扑扑的脸蛋象涂了腊，变得焦黄。哀莫大于心死，心都死了，人就没了念想，日子没法过了。

        二嫂要以死相拼了。她拿着刀，决绝地发话了，”要离，还是要死，给个痛快话！” 。拿刀就割了手腕。这下老娘急了，“快，快....”。 不等老娘发令，哥几个已冲上去，抢刀的，抓人的。眼见血哗哗地流，一家人如热锅的蚂蚁，急的团团转。正巧我背着药箱路过，听说二嫂自杀，立刻冲进去。二嫂已经晕倒在地。我赶紧给她止血，处理伤口，包扎好。

        一家人喘息未定，还得想办法呀。要是离婚，老二丢了媳妇，再找就难了。家里还有四个光棍没媳妇呢。老石家的里子面子都没了。可人死了，就不是面子的事了。老娘还得拎得清呀。

        咳，老石家人，你们早干嘛去了？对媳妇儿咋能牛哄哄？那几天老石哥几个蔫蔫儿地躲着人，腰壮气粗的牛劲没了。

        几天后，二嫂来到青年点。进门就鞠躬，说：“我离婚了！我要回娘家了。”我看见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

        她走了。她再也不是二嫂了。她叫马桂兰，芳龄十八。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家穷没钱娶媳妇，被迫出嫁给哥哥换彩礼。

 

        2017-0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