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赵燕冬
长征队走在大路上
照片摄影：李彦晶；前排左起周晓莉，赵燕冬（作者，举队旗者）；第二排左起孙晓旭，赵新省；第三排右李敏；第四排右，周景杰；第五排右，张述成；第六排右，张述玲；其他人员有待辨认。
前言
一组长征影集，唤醒了沉睡的记忆。那些在动乱年代里的人和事，从封存的底层漂浮上来。五十年过去了，人事皆非，如梦如烟，都风吹云散了。长征队只有两个多月的生命，在宇宙时空中是小若尘埃，在中国历史上是微不足道。而在我们的人生中，却是不可多得的一段时光。那些所见的，所感的，朴质的，纯洁的，撞击生命灵魂的东西，实实在在的生根了。
辽宁省实验中学长征队从沈阳出发走到北京。在北京休整后进入河北省。本文记述的是长征队离开北京后到停止串联返校的活动。
为此，一段历史，记录下来，再还给历史。
一 组队
长征队成立的因由是鲜为人知的。在五十年后的首次微信中，李彦晶队长向我介绍了一些情况。1966年中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刚开始，批判封资修，破四旧,社会武斗兴起。校园里老师被斗，学生分派，外出串联。这是一个动乱的时期。沈阳市学生会在辽宁省实验中学学生会主席李彦晶，以及十一中，辽大附中，二十中，八十五中等各校学生会主席，学生会干部的共同商议下，以避开武斗，引导同学们走革命路，向人民学习为目的，作出了组织长征队的决定。
1966年冬天某日，冰天雪地的沈阳，阴云散开，阳光照耀。沈阳市体育场红旗飘舞，锣鼓喧天，口号声此起彼伏。由沈阳市沈字号红卫兵总部和沈阳市学生会组织的万人长征宣誓大会正在举行。大会号召同学们走长征路，到井冈山去，做革命人；到农村去，向人民学习。劳模蔚凤英向21支长征队颁发了长征队旗。
宣誓大会结束后，李彦晶同学赶往北京，组建沈阳长征队北京接待站。辽宁省实验中学长征队由张国君tong'xue带队，迈出了向井冈山进发的第一步。一支支中学生长征队，陆续走出了沈阳城，奔向井冈山，奔向延安，奔向革命根据地。
二 机缘
1967年1月19日，一列从沈阳开往北京的火车，轰隆轰隆响着，带着规律的节奏，摇晃着乘客们进入梦乡。对面的张国君同学已经睡着了。我却睡不着。兴奋而又有些彷徨的心绪，搅动着我。
人真是不可思议，就像做梦一样。昨天还在实验园里，今天就在火车上了。昨天还是稚气未脱的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今天已是长征队的一员了。这能不叫人激动兴奋吗？昨日在校园里巧遇了张国君同学，互相问候中谈起了各自情况。张国君告诉我，长征队走了一个多月，已经到北京了，现在在休整。他这次回来办事，明天返回。
我想也没想，张口就说，我也要去。可能是少年气盛的冲动，也可能是对革命的向往，就在一眨眼间，没有任何犹豫和考虑，做出了决定。那时我刚过15岁。张国君说，你要自己买票，18元到北京，还告诉我要准备行军包，书包等具体事项。我说好的。我们约好在南站汇合。
我高兴极了，兴冲冲赶回家。那时家正是最困难的时候。父亲在一夜间成了走资派，被抓起来了。母亲也在单位被批判揪斗。姐当兵走了，我算是家中老大。我一走，母亲连帮手都没有了。母亲会担心我吗？能让我走吗？我决定不告诉妈。留书一封，说我长征去了，队里有许多高班同学，请放心。那时太小，没有顾及母亲的感受，还拿走了家里不多的生活费用。越想越觉得对不起母亲了。不过当时顾不了这么多。
后来我为妻为母了，知道母亲对孩子的那份爱了。我才真正知道我太让母亲操心了。长征回来母亲没有责怪我。自此以后，母亲从未提及此事。我也一直怀着感恩之心，感谢母亲的宽容和理解。后来从母亲那得知，文革的十几年里，家里生活有些困难，多亏一些老朋友时常救济送点钱和食物，才度过来了。我亏欠了家里，却得到了人生最难得的宝贵的东西。ta对我的一生都有影响。此是后话。
想到要长征走路，不知道什么样的困苦等着我，能不能吃苦，能不能坚持走下来。没有头绪的乱想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感谢张国军同学，没有和他的偶遇，就没有我的长征之行。这份缘我是记在心里了。
三 团山劳动
1月20日，我们到达河北省易县。走了70里地，从易县到达团山。我的脚打了几个泡，一落地就特别痛。但还是咬牙挺住了。说实在的，有好几次想哭，特别是脚痛的厉害时。想起以后还会有更大的困难等着我，这点小困难都克服不了，以后怎么走啊。坚持，每走一步都是坚持。这两个字从此时起，就再没有和我分开了。
周景杰告诉我，从北京到易县，贾仲敏的脚上起了一个近乎鸡蛋大的血泡，她还顽强的要走下去。最后她在大家的逼迫下，住进易县医院治疗了几天。其余人员去团山休整等待，并迎来了几名新队员。
我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长征队。和队员们见面了。见到了我班同学周晓莉和二班孙晓旭。她们热情地拉着我的手，让我感觉很温暖，信心从心底升起来。队长李彦晶热情地欢迎我们，还一一介绍了队员们。见到大班同学，感到很亲切。当时长征队有17名队员，其中有6名女生。他们多数是从沈阳走过来的，有几位是从北京开始走的。（后面会介绍队友情况）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和大家团结好，好好学习，克服一切困难，做一个有志气的人。
队员们已经在团山劳动了近半个月。和社员一起开山放炮，抬大石头，修梯田。性格豪爽的队友赵新省吃苦耐劳，和乡亲们一样抬土。被乡亲们称为铁姑娘。我特别佩服她。我也参加劳动，和乡亲们一起抬土。我抬了两下就感到肩膀疼了。他们照顾我，让我铲土。我为自己不能吃大苦而惭愧。十几天的劳动，队员们和乡亲们结合在一起，相处的亲如一家。
我们女队员吃住在秀英家。她们给我们做最好的饭菜，给我们烧热热的炕。不让我们挑水，洗碗，烧火。第一次秀英双手捧着一碗肥肉菜送到我嘴边。我慌忙接过来。她是那样的虔诚，我都不好意思了。我不吃肥肉，偷偷把肥肉送到晓莉碗里。吃完饭，我在灶间看到了秀英和大娘在吃饭，两碗清汤，没有菜和肉。我震惊了。她们给我们吃肉而自己喝汤！我为自己还在计较肥肉而羞愧。我第一次感受到乡亲们的温暖，比亲闺女还亲的情谊。
四 登狼牙山
在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前合影之一
在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前合影之二
摄影：李彦晶；举旗人:杨红旗;前排左起，孙晓旭，金辅东，周景杰；其他人待认
我们告诉乡亲，明天要上狼牙山。他们就告诉我们狼牙山到处是悬崖，很危险，去年还有人摔下悬崖。劝我们不要去。他们见我们决心要去，就派人给我们带路。
1月22日一大早，我们排队出发了。在村口，见到一群男女乡亲在等我们。秀英，秀花和大娘都来了。她们一再地说，“你们要活着回来，一个都不能少啊”，“我们等你们回来。”。她们拉着我们的手，数着我们的人数，还说“早点回来呀”，目送我们远去。这样的场面，让我深受感动。
狼牙山险峻陡峭，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向棋盘坨主峰，有“一夫当关，万夫莫进”的鬼见愁隘口狭道。狼牙山五勇士就是在棋盘坨主峰跳崖的。1941年9月24日日本侵略军向晋察冀边区进行大规模扫荡，五勇士负责掩护部队和民众转移，与鬼子进行了殊死的对抗。他们为了让转移的军民走的更远更安全，一步一步把鬼子主力引向主峰。英勇阻击了鬼子的多次进攻，歼敌无数。他们明明知道主峰是绝路，后果是什么。最后子弹打完了，就用石头，最后高喊着革命口号跳崖献身。小鬼子得知他们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对付的只有五人时，也不得不佩服的在五勇士跳崖处列队三鞠躬。让我记住五勇士吧，他们是马宝玉，胡德林，胡福才，葛振林，宋学文。革命烈士永垂不朽。
今天，我们走在五勇士战斗过的羊肠小路上，缅怀五勇士的革命英雄事迹，心中充满了崇敬之意。革命先烈为我们的国家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将踏着先烈的脚步前进。小路极其难走，有时大家手拉手，有时匍匐着爬行。一边是陡峭的路，一边是悬崖，眼睛不敢往下看。
中午到达山顶。我们来到纪念塔。带路人说，第一个塔是在1942年建的，在抗战时期被炸毁了。这个塔是1958年修建的。塔上有聂荣臻元帅的亲笔题词，“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九个字十分醒目。塔前摆放了很多红旗和红袖标。那些都是红卫兵敬献的。我们向五勇士鞠躬献旗（也许是红袖标）。大家在塔前合影留念。纪念塔在六十年代末期被毁，后于1986年再建。这张照片也是二jian纪念塔的绝版照片。上山时腰酸腿疼，经过一段时间休息，体力恢复过来了。下山比较轻松，速度很快。
当晚霞映在天边时，我们进了村。乡亲们都站在村口望着呢。见到我们，拉着手，数人数，高兴地说“都回来了！都回来了！”。一股热流撞了一下我的心窝。乡亲们对我们太好了！
五 惜别
部分队员与大娘，秀英，秀华一家人合影
摄影：李彦晶；前排左起，周景杰，金辅东，王建中？李小平？
第二排左，马世良；第二排右，杨红旗
晚上和乡亲们开联欢会。我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会中离别之情浓浓地包围着大家。乡亲们要我们多住几天，多帮助他们。我们和乡亲们都依依不舍，难以自持。我们在流泪，好些乡亲也在流泪。他们说，“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人呐”，还说“你们别走了，我们不愿意你们走。”。回想这几天乡亲们对我们的关怀照顾，比亲闺女还亲。原来他们把我们当作毛主席派来的人，是来帮助他们的人。我觉得他们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心里特别难过，对他们说，“你们对我们太好了，我真的不愿意离开你们。”。
会后我们去了秀花家告别。听秀花说，昨天大娘哭了一晚上。好多社员也流泪了。李彦晶，贾仲敏听到后，难过的说不出话来。我默默地坐着，心里堵得难受。老根据地的乡亲们的可贵可亲的形象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了。
1月23日我们出发了。送行的人群送了一程，又一再地相送。哭了很长时间，送了很远很远。他们流着泪说：“你们回来时，一定来看我们。”，“你们一定到我们这来啊。”。
乡亲们这样对待我们，让我感触很深。第一次感受到乡亲们的质朴和纯洁，第一次感受到感情的真诚，第一次感受到我们是有用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善良美好。我又问自己，我为乡亲们做了什么？给了什么帮助？我的惭愧，我的不舍，我的感动，我的惜别，在那一刻全都爆发了。任凭泪水默默地流淌下来。乡亲们，谢谢你们。乡亲们，我想念你们。
（待续）
写在长征五十年的2016-12-28，首发长征队队友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