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前几天好友传来几幅莲花照片。莲花粉红鲜艳, 莲叶翠绿欲滴，莲蓬大又饱满。我不禁拍案叫绝，好美的莲花啊！又不禁好奇，哪里有这麽好的莲花？Balboa Park 的莲花都要为之逊色羞目了。于是，我听到了种莲人的两三事。接下来， 应好友之请，为她精美的莲花图集题了画题。但意犹未尽，遂写文赋诗，记下这段心绪，以为纪念。
别有池塘一种幽
作者 赵燕冬
前几天看到一组荷花图集，以“浮香绕曲岸，圆影覆华池”（卢照邻《曲池荷》）为主题，在柔美明快的池塘莲花图中，配以诗意绵绵的画题，使诗情画意尽在不言中。慢慢地欣赏这些莲花图，细细地品味画题，竟搅动起柔柔的心绪，款款的情思。三处池塘，翠绿可人。清晨的阳光透过婀娜绰约的莲叶, 照在嬉戏的牛蛙身上，水烟浮碧，华池鸣晓。亭亭玉立的翠莲含苞待放，含羞却却。出水芙蕖，曼妙婉约，朱华白露，旖旎漫香。在月色笼朦中，青莲凝伫，翘首祈望，红情不尽。更有残叶落花，散萼参差，钗落香陈，疏影横斜，依依梦别。道不尽这池塘美景，“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隋· 杜公瞻《咏同心芙蓉》）感受莲的清馨，叶的清扬，籽的清新，似乎幽香已在胸中荡漾弥漫。自己仿佛置身在那三潭印月的瑶池之中，像是那露珠，在碧叶上闪烁；像是那荷叶，翻动着晨曦；像是那莲花，阿娜盈袖漫舞；但我更愿化为一池涟漪，影映那美轮美奂的仙境，拥揽那清丽幽香的莲花。
莲花，中华自古爱之。莲花的香、净、柔美等可爱品格，从来是吉祥、圣洁的象征，古来就为人们所钟爱而广为借喻。佛家将佛身置于莲花之上，将佛座称为莲座、莲台，即是取圣洁之寓意。古代的陶器，青铜器，在周代就有莲花的装饰图样，以寄予吉祥之寓意。中华古建筑、古雕刻及生活器皿上最常见最美丽的图案纹饰，就有莲花。中华瓷器精美，名誉天下，大多数的器物都画有缠枝莲花纹，借喻美好吉祥连绵不绝之意。清朝的康雍乾三代，更是将瓷器工艺推到了极致，缠枝莲花纹的瓷器，更加精美绝伦，同时更看重青莲的寓意，即是清廉。难怪皇帝们，面对大小贪官，回天乏术，便将缠枝莲花纹的梅瓶作赏瓶送给大臣们，希望他们像莲花一样，高洁清廉，少贪点，做清官。咳，皇帝老儿好生糊涂，怎能将幽青的缠枝莲花纹梅瓶赏给贪官呢？顿足叹息啊，那都是国家之宝呀。
莲花，人人爱之。莲的清高自洁的气质，出污泥而不染的气节，淡雅清丽的气韵，是为历代文人所欣赏，赞誉，效仿和自喻的。历代爱莲人中，最著名的当属宋朝的周敦颐了，我国理学的开山祖。他在江西创办濂溪书院时，建造了一座爱莲堂，堂前凿一池，取名“莲池”。他一生酷爱莲花，以莲之高洁，寄托自己毕生的心志。他著有《爱莲说》，其中佳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至今仍脍炙人口。他对莲作了细致传神的描绘，赞美莲花的清香、洁净、亭立、修整的特性与飘逸、秀美、脱俗的神采，以此来比喻君子的风格。他的这首《爱莲说》，当流芳百世而不朽。
莲花，人人颂之。历代诗人颂莲的诗词，举不胜举，各具风采。诗仙李白有首著名的颂莲词，曰：“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密叶罗青烟。秀色粉绝世，馨香谁为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古风（其二十六）》）道尽了莲的鲜艳，叶的青碧， 花的清香。白居易的“东木北塘水，湛湛见底清。中生白芙蓉，菡萏三百茎。白日发光彩，清飚散芳馨。泄香银囊破，泻露玉盘倾。”(《东林寺白莲花》)述尽了莲的清丽和芳馨。还有写景抒情的诗词，如“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李清照《如梦令》）简练的几笔，勾勒出看莲花时欢欣雀跃的雅兴童心，情景交融，耐人寻味。更有风情各异的咏莲寄情诗篇，青莲也被寓意情恋，情圣李商隐笔下的荷花，就别有风情： “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赠荷花》）这是情愁。而花间派诗人温庭筠则为情而肝肠寸断： “一点露珠凝冷，波影。满池塘。绿茎红艳两相乱，肠断。水风凉。”（《荷叶杯》）而两宋间的李清照，将藕丝喻为情思，把那咽不下吐不出的离愁相思之苦咀嚼千遍，“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莲的清香色韵，就这样成就了多少千古绝唱。
当代亦有爱莲人。一个现代人，正步古代周敦颐的后尘，修建了三池莲塘，侍养了这风情万种之美莲，养莲寄志。他种植的莲花池，名曰“三潭印月”，他修造的池连曲径， 名曰“断桥含雪”。他，是奇人。这奇人，以他的思才，修造了三潭印月，断桥含雪的莲池；以他的智才，将名画彩绘在驼鸟蛋上；以他的文才，拍摄出富含诗情画意的风景人物奇画；以他的情才，点缀了清雅绝尘，清香淡素的家居；以他的神才，展露着怡情自得，风神秀雅的风度气韵。没有看到他的诗文，但从他优雅谈吐和营造的环境中，就已知道他的才华智慧。以他的才能，完全可以做高薪的工作。而他却情系莲池，心向田园，吟诗作画，恬淡逸致，不屑外面的流光溢彩，灯红酒绿。不知是情洁高雅的莲花影响着他，还是温文儒雅的他影响着莲花？他对人生的感悟，对世事的恬淡，对精神的追求，对生活的逸致的性灵，颇具莲花的气质风韵。高情雅逸、洁身自好的他，和清高自洁、淡雅绝尘的莲花相伴一起，互映光彩。以他的才气神，当配做莲的邻人了。如他这般的恬淡人生，是多少文人雅士的梦里所想，祈望不及，自叹不如的呀？在当今发达的经济社会里，又有多少人能做到看得开，放得下，情不乱呢？“算人间事，岂足追思，依依梦中情绪。观数点茗浮花，一缕香萦炷。怪道人道：陶潜做得羲皇侣。”（晁补之《黄莺儿》）他不是陶潜，但他做陶潜之事，将意境经营在莲池里。他不是陶潜，但他行陶潜之神，将心灵耕耘在田园里。他是一个甘居桃园，不染世尘的田园陶翁！他是这样爱莲的。
相知何必曾相识。我无幸认识他，名字亦不重要。不用读懂他的内心，他选择的人生就是悟道性灵的昭示和解读。在赏莲的时候， 我会想到他，种莲人。在红袖添香夜读书时，我亦会想到他，悟道人。月光如水，大地迷茫，推窗遥望，心绪飞天外。月色朦笼，三潭印月里的莲花盈盈玉立，宋朝周公伫立莲旁，拈须长吟爱莲说。对面一个身影，载月荷锄，采菊歌时断时续地随风传来。难不成是陶翁来了？更远处，一袭白冠，长袖临风，款款飘来，锦袖一抛，千古绝唱飘然而至。再待细看，一道白光划空逝去。啊，那是太白星诗圣李白。琵琶声咽隐隐可闻，采莲曲清远流长，飘至远而又远。是浔阳江边的白居易抚琴吗？慢慢回过神来，但见一人徘徊池边，吟吟笑望。他是种莲人。此时，一曲超脱于尘世之外的古琴泠泠而起，古朴平和，余音绵长不绝。这曼妙的幻境，令人神往，让人痴迷。
莲哪，莲，花开花落，年复一年。千年的莲，造就了多少名垂千古的诗人， 成就了多少风流不朽的诗篇。莲哪，莲，有莲的地方，就有诗人；有莲的地方， 就有诗文； 有莲的地方，就有清高雅致的文人。 莲，生息不绝，爱莲人代代传颂。
莲哟，别有池塘一种幽。
七绝 莲池
三池浮碧怡情舞，
潭影朱华点翠真。
印记陶然怀逸兴，
月朦桥畔问莲人。
08-16-2007 于圣地亚哥
《牧云诗刊》第三期首发12-09-2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