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岘
惊梦到最后一刻
2002年9月
进入九月,我就进入了倒计时阶段。八号,我的第二次签证就到期了。也就是说,八号的那一天,我必须出境。
本来延长签证时我可以多要求几天,但是想到先生已经代我做了三个月的家务,儿子的新学期又要开始,我真的是归心似箭。所以,我手拿把掐地计算了延长的天数,以为到八号怎么都可以完成节目了。
百密一疏。“一疏”就够呛了,何况我遇到了“两疏”。
首先是字幕出了问题。
由于我一直忙于合成节目,英文的字幕就由那三个大学生负责。八月底,三个女孩子将她们将近用了两个月的业余时间翻译好的字幕交给了我,我也如约付了钱。可是九月初,当我要贴英文字母时,我才发现由于他们没有到过美国, 加上学习的是英式英语,不是美式英语,所以错误百出。
想修改是来不及了。我决定取消英文字幕,只做中文字幕。
尽管如此,节目的许多画面和人物又都要从英文翻译成中文,而这一部分的翻译主要是靠翻译者的听力能力。所以,这几位没有去过美国,又缺少听说能力训练的大学生,把这部分的英译中也译错了。
可以说,节目中的英语对话对于在美国住了十年的我并不难,但是我哪里有时间将十二集的节目都“过”一遍呢?为了节省时间,我让小黄边贴字幕,我边翻译。为了留下几天下载DVD母带的时间,我和小黄再一次延长我们的工作时间。
在最后的几天里,工作到了后半夜,我几乎是无法坐立。
真的是“坐立难安”。到了晚上,我索性将几把椅子合并在一起,把椅垫儿往脑袋下一垫,让疼痛难忍的背部得到一些缓冲。然而,后背舒服了,瞌睡就上来了。尽管我用意志力不让自己睡着,但是我的大脑已经到了半梦半醒之间。
最有意思的是,即将完成这部分工作的那一天,我几乎是在睡梦中将英译中的工作完成——
那天我和小黄发誓要把这部分做完。可以说,这种做法是两个人谁也无法“偷懒”——我把画面里说英语的人的语言转换成中文,然后他把这句中文打好,再贴到画面上。循环往复,流水作业。记得最后那天夜里,我实在无法睁开双眼,于是就在小黄打字的几分钟里昏睡了过去。当小黄打完了一段文字,电视屏幕再次从暂停的状态启动时,我的眼睛竟自然睁开,再接着翻译。
那天夜里,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把最后的几段台词翻译完,只记得小黄叫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2:30了。当时我见剪辑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慌忙问道:到哪儿了?一连疲惫的小黄笑着说:全部完成!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轻松更诱惑人的了。
看到小黄又瘦又黄的小脸,我很惭愧。记得我刚见到小黄的时候,虽然他也很单薄,但是气色很好,白里透红。三个月,我把一个好说好动的男孩子整整关在剪辑室里三个月呀。这三个月里不分昼夜的工作,如果是雇来专门剪辑的人也许早就提出抗议了。
尽管我心中充满不安和愧疚,但是我知道还不是自己说抱歉的时候。所以当我们几乎是迎着晨曦离开机房的时候,我还是在分手时硬着心肠对小黄说:明天就开始合成和下载DVD母带,在我离开合肥的前一天必须全部完成。
没办法。合成一集DVD需要两倍的时间,加上下载的时间,一集三十分钟的节目就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完成。虽然十二集一天就可以完成,但是每一集都要换硬盘,而且机器也需要散热。所以我不敢掉以轻心。
即使是这样,当我已经安排好庆功宴,以答谢全体公司职员对我的支持时,小黄告诉我,下载DVD遇到了一点儿麻烦。
一点儿麻烦?我可知道能否下载的重要性。我和Kenny下载《入乡随俗》的样片时,就是因为有个别的画面跳跃,结果害得我们下载了三天才勉强过关。
再有两天我就要坐飞机回美国了,这一次我决不能空手而归。
可怜的小黄一边安慰我别紧张,一边紧张地工作着。到了我离开合肥的前一天,他已经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终于在我开庆功宴的前两个小时,完成了DVD母带下载的工作。
本来我以为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却不料,他的奶奶突然去世。于是小黄就带着给我做片子的一身疲惫,当天赶去黄山给奶奶送行。
就这样,与我不分昼夜工作了三个多月的小黄,连一顿象样的饭都没有与我吃上,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离开合肥的时候,我有太多的不舍。舍不掉远离年事已高的母亲,舍不掉像姐姐一样来照顾我寝食的妹妹,舍不掉无私奉献的表弟,更舍不掉那些任由我指挥却心甘情愿地叫我“李老师”的年轻人。
也许是小黄的老家在黄山脚下的原因,抑或是我对黄山情有独衷。总之,我来安徽无数次,虽然祖籍在这里,并且父母在十几年前就带着妹妹从哈尔滨回到合肥来工作,但是每一次探亲,我都觉得自己不过是这里的匆匆过客。然而,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我真正承认自己身上有安徽的骨血。在这里交到了真正的朋友。
也许是妹妹住在这里多年的缘故,一些管理文化市场的中层领导成了我忙里偷闲的朋友。于是,我在他们友情的推动下,挤出两天的时间随车去了一趟皖南。
皖南我已经去过两次,但是只有这次才从青山绿水间感受到什么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真谛。
谁说安徽贫脊?徽州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谁说安徽人贫穷?能够吃苦耐劳、能够保持着淳朴的民风,是安徽人的特色。
由此可见,我感慨了一路。
生性开朗的妹妹自然是又笑话了我一通,说我在四大佛教圣地之一的九华山上的庙宇中抽到了上签才如此感慨。
我不知道。也许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产生认祖归宗的愿望吧?或者是我受到西方“唯心主义”的影响却不肯彻底“归化”的原因吧?总而言之,我对此次能在安徽把节目完成感到欣慰。
“久怀冲霄志,文光射斗牛;招贤皇榜上,定是占鳌头。”
这是我在大兴和尚的庙里求到的“上中”签。
后记:弟弟和妹妹看完这部分书稿,毫不留情地说:不过瘾。弟弟说,如果他有时间,他会把我的这段经历写得让人泪流满面。也许弟弟和妹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因为他们不仅在这两年里帮助我圆梦,还亲眼目睹了发生在我身边的许多事件。我知道,手足之情使他们感同身受。然而,我不想让自己过多地沉溺在自我的得失之中。纪录这段经历,是因为它是我制作《飘在美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它还能起到 “警世”作用,那也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了。就在出版这部书之前,我还遭遇到一件欺世盗名的事件——我的一位熟人竟理直气壮地要用我的电视片名作为她正在写的电视剧的剧名,并且声言她的《漂在美国》是水漂,我的《飘在美国》是风飘。由此可见,我的“惊梦”绝不是一个偶然现象。
(中篇完。下篇待续。)
《飘在美国》2005年由珠海出版社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