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岘
今天是劳工节
2001年9月3日（星期一）
由于这一期节目的主题落在旅行上，我所追踪的几家人都在旅途上，所以我的劳工节就变得非常轻松。
Julia陪我去洛杉矶之后，第二天就带着女儿和父母乘坐豪华油轮到地中海旅游去了。临走时，我教她如何把稳镜头，告诉她什么样的镜头才是我们的节目所需要的……总之，我把这一期节目的一部分拍摄工作就交给了她。
Fun和先生Vince是在今天启程到欧洲旅行，主要是去意大利。Fun说平时工作得好辛苦，加上过去要开车送女儿打篮球，所以他和先生极少出远门。现在女儿就要上大学了，他们也可以利用假期到国外旅行。由于他们没有专业的摄像机，我就请他们拍几张照片回来以共我在节目中使用。他们答应了。
美中不足的是Jim家的劳工节不能如期拍摄——他的孙侄子去英国开会，劳工节期间不在家里。没办法，只有遗憾了。
纽约国际贸易中心被炸
2001年9月11日（星期二）
今天早晨起床，我像以往一样到附近的公园跑步，然后回家冲浴，吃早餐。吃早餐的时候也就是自己看电视新闻的时间。打开电视，我惊呆了。纽约的世贸大楼的顶层出现了一个大窟窿，还没有等我听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另一架飞机撞在了另一座楼上。这不是美国最有名的世界贸易大楼吗？怎么会这样？
我急忙叫住要去上班的Gin，想让他来证明一下我的判断。Gin也愣了。Live,这是现场直播呀！
很快，我们就看到一座顶天立地的高楼大厦在瞬间坍塌下去……
惊恐万状的人群在夺路而逃。坍塌的大楼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灰尘。灰尘下的警察也和路人一样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楼在继续燃烧。
一切都恐怖地到了一个不真实的程度。我瞠目结舌地看着电视屏幕，总有一种在看电影的错觉。这很像前一段时间美国上映的电影《珍珠港》的部分镜头，我简直就不能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此时此刻。
电视的播音员已经明确表示这是中东的恐怖分子所为，另外两架飞机也相继失事。
中东的恐怖分子？我马上想到了Julia。临走时，Julia告诉我她的回程机票是九号。这两天我因为不想打搅她的休息，就没有与她电话联络。电视上的说明使我多了一层担忧：Julia如期返回圣地亚哥了吗？她此行的国家可是包括了土耳其！
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也许是太早，所有的电话都没有人接。于是我就在所有的电话中留了言。很快，Julia来了电话，告诉我她已经回来，不必担心。于是，我又想到了Fun。
Fun在欧洲旅行，按道理说是没有什么危险，可是电视中报道美国为了防范恐怖分子继续利用民航攻击美国的设施，几经严禁外国的航班落地。我知道Fun的返程飞机是定在9月12日，因为他们的女儿Jessica要在15日去大学报到。
事态日趋严重，禁航会有多长时间？我在傍晚又给Jessica打了电话，她说Fun已经知道了这边的情形，他们已经提前结束了在意大利的旅游，到英国伦敦等待回程的飞机。
祝Fun好运吧！
傍晚，我把美国国庆日买来的美国国旗挂在了房梁上。在此之前，即使是美国的国庆日，我都觉得在自己家的门前挂国旗有些自作多情的感觉，但是今天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现在该是我挂国旗的时候了。我恨恐怖分子，因为他们乱杀无辜，连日本偷袭珍珠港的行径都不如——那是军队对军队，而今天死难的人都是一些为生存而忙碌的普通老百姓啊！
到现在我还有一些不真实的感觉。
飘扬的星条旗
2001年 9 月14日（星期五）
“9.11”事件以来，美国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似乎渗透着无边的悲痛和哀伤。连日来我就是凝坐在电视前观看纽约世贸大楼被恐怖组织炸毁的经过，心中充满了不尽的哀怨—这些葬身在瓦砾之下的贫民百姓何罪之有，要承受这场灾难？此时我不再认为自己仅仅是一名中国人，我是美国公民，我要与美国公民一样同仇敌忾。如果此刻我住在纽约，我会毫不犹豫地去给那些救援人员送饭送水，甚至去献血。现在我才明白什么叫做热血沸腾。压抑之极，我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将家中每年只在美国国庆日才插上的美国国旗在9月11日这一天自觉地插在自家的屋顶上。
其实，当我插上国旗的时候，我才发现周围的几家邻居几乎都在自家的房顶上插上了国旗，并且大多数家庭的旗帜都是挂半旗。庄严肃穆的沉痛气氛，笼罩在Pipit Place的街道上。我将这种感受收入到镜头里。
“9.11”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可是Fun和先生还没有回来。明天就是Jessica到大学报到的时间。学校离圣地亚哥不算太远，但是也不近，开车需要六个多小时。以一个母亲的心情，我可以想象得到不能按时返程的Fun是多么的沮丧和焦急。好在Jessica是一个非常独立的女孩，她不仅自己整理出远门的行装，而且和同去一个学校读书的同学说好结伴而行。
我突然冒出一个灵感：我为什么不能把这一突发事件穿插在我的节目中？
于是，我告诉Jessica，我很想拍下她自己整理行装的镜头。
Jessica一直对我的拍摄工作很配合，所以没用我多费口舌，她就同意了。
于是我抓拍到许多生活细节：
*凌乱的房间。Jessica一个人在整理行装。
*在一堆心爱的手工制品中，她拿不定主意带那个为好。
*决定带上她和弟弟的合影。
*和妈妈通电话，她告诉Fun不必着急，她已经安排好去大学的一切事情。
*厨房里，弟弟送她一个电热水壶，她很高兴自己可以用它冲方便面了。
*餐桌上，是她自己给自己买的中国点心，说是要带在路上吃的。
拍下这些镜头，我的心情真的是酸甜苦辣都有。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恐怖事件，当妈妈的一定会为即将出远门的女儿忙上忙下，绝对舍不得让女儿自己在离家的最后一分钟还在考虑衣食住行的问题。
我请Jessica和弟弟到家里吃了一顿便饭，也算是好邻居替她的父母为她送行了。虽然我知道母女之情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晚饭后，我突然想到今天是“9.11”事件的第三天。电视新闻中说纽约市的居民会在午夜十二点钟在自己家的门前点蜡烛，以示对亡魂的纪念，并呼吁各地的居民能以相同的方式响应。由于这几天自己都在看电视，纽约世贸大楼被炸的惨状、痛诉失去亲人的报道、消防队员的勇敢、市民的团结，使我很想为死难者做点儿什么。挂国旗？我已经做了。输血？鞭长莫及。点蜡烛吧。
九点整。应该是纽约的十二点钟。我让Gin拿着摄像机，拍下我点蜡烛的场面。为了真实，我没有梳洗打扮，带着一天的疲劳，以虔诚的神情在自家的大门前点上三支蜡烛。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做，却没想到，许多邻居都先我一步地在自家门前点上了蜡烛。我好激动：这就是生活的真实，不用设计，不用安排，只要留心，就能记录下精彩的瞬间。
我拍下了Pipit Place 街道上的点点烛光。
日子还要过
2001年9月15日（星期六）
Jessica上午搭车去了学校，傍晚Fun和Vince就乘飞机从伦敦飞回圣地亚哥。本来我与她的儿子说好，知道返程的航班后通知我，我可以到机场去接他们：第一，作为非常时期的一个非常特殊情感的表示；第二，可以现场采访，让他们在镜头前谈谈此行的感受。然而，他们是临时被通知可以登机，所以连他们的儿子都不知道他们这么快就返回圣地亚哥。
说心里话，虽然我错过了现场拍摄的机会，但是心里并不觉得非常惋惜。因为当我在车房门前看到他们的时候，Fun告诉我他们马上又要开车六个小时去看女儿，我觉得即使我去机场接他们，恐怕也不忍心让疲惫的夫妻配合我的拍摄。于是我对Fun说：改天再听您的感受。
“9.11”事件之后，大家似乎都没有兴致做事。然而和Kenny说好剪辑的事情又不好言而无信，所以决定从今天起开始工作。
下午，Kenny自己开车从洛杉矶拉来了一套“非线性”剪辑设备，我把楼下的一套客房整理出来作为“机房”。一切整理就绪，我和仅有一面之交的Kenny也就熟悉了。
请一个陌生人到家里工作，并且吃住在一起，我心中或多或少地有些不安。但是我要是去洛杉矶，不仅自己的吃住很不方便，也无暇顾及到先生和儿子的生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衡量再三，我还是决定冒这个风险，让Kenny到家里来做样片的后期制作。
Kenny带来了全套的后期合成设备，包括录音、配乐的设备。我和Kenny说好先剪一个五分钟的样片和一集节目以便我去大陆搞市场调查，如果节目能够推销出去，我再考虑由他接着制作。制作样片的周期是两个星期。
悼念亡魂
2001年9月18日（星期二）
今天Julia来电话说华人社区今天晚上会在天后宫举行追悼“9.11”事件中丧生的亡魂一星期的纪念活动，她问我要不要去拍？我说去吧。
其实我很忙。这两天和Kenny剪样片，才知道电脑剪辑虽然可以使用特技，但是剪辑的速度要比传统的“一对一”慢的很多。特别是我没有详细的场记本，所有的镜头都要通过我的记忆来寻找，所以片子还没剪，我已经忙得晕头转向了。
不过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既然我已经准备通过Fun的度假经历将“9.11”事件带进我的节目里，我想拍一些华人社团的反应也是必要的；何况Julia也参加，我可以通过她的行踪把这个活动表现出来。
我和Julia到达天后宫的时候，仪式刚刚开始。州长的亚裔顾问、早年从台湾来美国留学的刘丽蓉博士主持仪式。在人群中，我发现各个侨团的首领都有到场，大陆来的、台湾来的、越棉寮来的，不分党派、不分宗教、不分政治立场，大家站在一起就是想让美国的主流社会看到我们华人的仁人之心。
最令我感动得是，今天的仪式是由佛教和基督教两种方式同时举行。佛教以大师颂经、佛徒点蜡烛的仪式超度亡魂；基督教以牧师讲解圣经为死难的人安魂。参加仪式的人在黄昏的灰暗中手举着美国的国旗，人们默哀、唱美国国歌、点蜡烛，气氛庄严得让人觉得心都痛得发抖。
我的创作激情来了。我一只手拿着摄像机、一只手拎着三脚架穿梭在人群中。我拍下了许多激动人心的场面和细节：
*临时搭起来的主席台上有醒目的横幅“追悼九一一亡魂”。
*身着黑色服装的刘丽蓉博士在发言。
*Julia神情庄重地站在人群中。
*佛教大师带着两位徒弟上台颂经，台下的佛徒也有所准备地随师父读祷文。
*西方寺的佛徒们点亮了一个个莲花型的蜡烛，分发给众人。
*众人在大师的带领下，排队将蜡纸摆放在主席台两旁的祭台上。
*Julia的特写。
*基督教的牧师上台讲话。带领众人唱美国国歌。
*群情激奋，在场的人挥动着美国的旗帜，用中文唱着美国的国歌。
*歌声完毕，众人挥动着国旗，高呼“U.S.A”。
*众人默哀一分钟的特写—真诚的哀伤，深切的悲痛。
*活动结束。众人带蜡烛回家。
*Maria手举蜡烛介绍此次的活动。
我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是否能用上这些镜头，但是我很高兴我把这些激动人心的场面记录了下来。
在家制作节目
2001年9月25日（星期二）
后期制作已经进展了近十天，其速度要比我想象的慢多了。可是看到Kenny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我尽管心里着急，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了。
原定样片包括一个五分钟的十二集“片花”，一集完整的“父亲节”成片。原定每个节日分上下两集，每集二十分钟，共二十四集。然而在这几天的剪辑过程中，我发现上下集容易脱节，节奏慢，所以今天我让Kenny将两集合成一集，每集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的节目就剪了快十天还没有完成，我真的不知道整体完成会到什么时候。这几天，我又要当编导，又要当场记，还要当厨师，真的觉得很累。
以往我们家吃饭很简单，早餐、午餐自理，我只负责做一顿晚餐。然而自从Kenny来了，说好是保食宿，我总不能吃得太简单，所以满脑袋装着镜头的我还要时刻想着菜谱。
不过“家庭做业”有近水楼台的好处：今天在剪辑Jim的镜头时发现有关他家的镜头不足，于是我和Kenny拿起摄像机就去拍他家房子的外景。拍摄时正赶上Jim的小儿子在房子外面玩耍，我们索性征求了Jim的同意，拍下了他家后院的游泳池和Jim买菜的镜头。拍完镜头马上补充到父亲节里，真是痛快。
下午儿子放学没回家，我到外面一看，好嘛，他和邻居的孩子们举着一面很大的美国旗，挥动着手里的一张纸，纸上写道：若爱美国，请按喇叭。果真，往来于Pipit 街道上的汽车真有按喇叭的。每一辆汽车按一下喇叭，孩子们都会高兴地欢呼跳跃。
啊，今天是“9.11”的第二个星期，孩子们以他们的独特方式表达着一份爱心。我被他们纯洁的童心给感动了。我急忙回家拿起摄像机把这一动人的情景拍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些镜头能用在哪里，想说明什么问题，但是，自从我开始剪辑，我就发现自己在拍摄镜头时过于紧扣主题，结果有时想扩展一下内容就显得镜头资料不足。不过有一点我已明确，那就是“9.11”事件可以扩充劳工节的内容。
(待续）
《飘在美国》2005年由珠海出版社出版发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