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

作者:李丹

玉殒留香—《米粒儿》前言

      大清早,一股浅淡的馨香引太太进客厅。

      唉,又落了一大片,就那么一小朵一小朵安然地躺着,在花盆里,地板上,还有生命似的白净着,不肯凋零……

      是上周末从米粒儿那里拿回来的一大盆茉莉,说是要全光养,太太不管,安置在墙角,放园子里想闻闻味儿还要特意巴啦的不成!

      早上是最美味的,憋了一夜的粒粒香涨满了整间屋子,太太总是边拾起落下的花朵边贪婪地吸饱香味出门,到公司,把纸巾裹着的小花儿倒在桌上,就够芬芳一天了!其间再回放几次那香消玉殒的俏模样,日头也就西斜了。

      米粒儿这娃子,一年前租她的房子认识的,没多久太太就搬了,却专挑太太喜欢的时候惦记,还专挑太太喜欢的东西送。这盆养足了花苞叫去拿的茉莉是第二盆了,第一盆花都落光了太太也没腾出空儿。

      “小可人儿”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太太真心有福!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没有错,但受人玫瑰呢?蕴酿了许久的米粒儿和蝈蝈的故事该动笔了。

 

米粒儿(1)

 

我:“那你发张房间的照片给我好吗?”

她:“好的”

半分钟后,照片到。房间很小,有些暗,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桌,简易程度是我能接受的下限。我没回话。

她:“我们的房子其实挺旧的,担心你住进来会失望。又有两个小孩子,你会不会觉得太吵?”

我:“没问题,怎么付定金?”没想到她这么实话实说,我反倒不犹豫了。

她:“你哪天来哪天付就行”

我:“Chase QuickPay可以吗?”我不放心,被上次那个巧姐儿给耍了之后格外谨慎。

她:“真的不用,我保证不租给别人”

      她就是我来SD的第一任房东米粒儿。其实该叫糙米粒儿,瘦瘦小小,有点黑,眼窝有点深陷,颧骨上有几颗小麻子,外加一点点龅牙算是她的最痛,除此之外,人还是蛮耐看的,很健美的样子,从女人的眼光评判也够三分姿色上再加三分,特别是穿上收腰连衣裙,那还得再加三分才算公道。

      屋子和照片倒是相符,只是照片里看不出房子的老旧和尘陋眼前却比比皆是,我的“豪车”停在她车库门口显得格外不搭,米粒儿一见到我脸上就局促起来,我反倒象房东似的坦然得“大摇大摆”。

      她引我进房间,给了两把钥匙,一把大门的,一把房间的。我几乎是裸搬,东西少的可怜,她见我连被褥都没有,马上回房间找出一套旧的,拆下被套和床单一起丢进洗衣机。

      第二天是周日,我去买了些日常用品,第三天就开始上班了。米粒儿这里最大的好处是离公司近,她有时候中午烧了好吃的会叫我回来吃中饭。江西米粉,对了,米粒儿是江西人,来自一个小县城,还有红烧肉,黄鱼炖豆腐,炒芽菜都是米粒儿拿手的,有时候我回来晚了,米粒儿都专门留好了给我,我就这样边喊着减肥边蹭了两个多月的饭。

      米粒儿有一对活泼可爱的儿子,五岁和七岁,这让我一下子想起当年的大少和二少。他们经常跑到我床上打滚,被米粒儿发现后会训斥他们一顿,我护内的脾气让他们来我床上一滚再滚,有时候还故意让我锁起门来逼米粒儿着急。两个小东西继承了米粒儿能歌善舞的基因,对音乐有着天然的悟性和喜欢,随着音乐扭动着小屁股,韵律感棒极了。搬来南加的一年对于喜爱音乐的我来说,无论歌还是曲几乎都是空白的,如今回想起来只有两个小东西常听的那几首歌我还记得,Despacito,Shape of you,Sugar,We don’t talk anymore。他们趴在island上听歌,迷到连饭都不吃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他们的天真无邪和纯真快乐时时感染着我 — 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也是米粒儿一家让我第一次感觉到南加也有家,也可以是家。

 

米粒儿(2)

 

      周日晚上到周五午夜,家里只有我和米粒儿娘仨,身为一家之主的蝈蝈却不在。

      蝈蝈是科大高材生,毕业来美留学,曾经在高通工作,因为不景气换到湾区另谋高就,只是离家太远,每周只有周末才回来,为了节省开支,蝈蝈都是和人拼车,周五下了班才上路,到家再早也得后半夜了。每次米粒儿都等啊等,等得自己都打横儿了蝈蝈也不见人影,我看着都直心疼。

      就这样的两个人到了一起也没见有多腻歪,我想也许是有我这个外人在,小两口不方便,也不好意思明晃晃地如胶似漆,所以我周末经常一个人很早就跑出去,很晚才回来。米粒儿似乎看出我的用心,反过来安慰我说:“你周末难得休息,我带孩子们出去,你在家里安静安静。”

      后来慢慢熟了,晚上孩子们睡了,米粒儿经常过来找我聊天,这才知道很多关于她的事情。说来也是个苦孩子,在乡下长大,从小功课好,人又要强,可惜家里条件不好,早早地不得不上了护校。毕业后努力工作贴补家用,后来妈妈不幸患了癌症,米粒儿拼了命地想办法也没能把妈妈留住,剩下老爸和弟弟,老爸人有手艺倒是不怕,但是弟弟结了婚,出外打工,结果和弟妹闹了矛盾,离了婚,还有个孩子,米粒儿常常为弟弟发愁,我除了劝两句也帮不上她什么,她倒是爽快,说说也就不烦了。

      有天晚上,我洗过澡准备上床睡下的时候,远远地仿佛听见二胡的声音若隐若现,还没等我躺下来细听,就听见米粒儿的脚步声,接着就是米粒儿故意压低的声音:“姐,睡了吗?”

我:“没呢”

她:“要不要过来听老爸的二胡?”

      我赶紧开了门跟着她到客厅。沙发上摆着米粒儿的手机,视频中老爸正沉潜地拉着,我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好凄婉,二胡在我的记忆中就是凄婉的,拉得越好越凄婉,越让人联想起瞎子阿炳…… 我一直大气不敢喘匀地听着,直到一曲终止,米粒儿才贴心地说:“休息一下吧,别想太多,晚上早点睡。”

      米粒儿关了微信视频。

我:“你爸拉得真好!很专业哦!”

她:“他是我们那有名的才子,什么都会!”米粒儿一脸的骄傲,转瞬又被一层愁云罩了住,默不作声了。

我:“怎么了?”

她:“我妈在就好了”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上去抱了抱她,要放开的时候她反过来抱住我不放,轻轻地抽泣起来,我抚摸着她的背,静静地等她哭完。

“姐,老爸会恨我吗?”她突然曝出这么一句,

“怎么会?老爸为什么会恨你?”

      她这才慢慢地从我肩上把头挪开,顺势用双手握着我的一只手,跟我徐徐道来了。

      原来妈妈去世后,老爸孤苦无依,按年龄和条件,理应再寻个伴,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很文艺的阿姨,老爸喜出望外,交往顺利,就在老爸准备求婚时,阿姨趁机提出了要老爸给她儿子十万块钱买车,没有这钱决不结婚。照理说十万不是个大数目,老爸咬咬牙出得起,但因为弟弟办厂亏了本,老爸存的那点儿钱都拿去帮弟弟还债了,这会儿手头紧,就硬着头皮问米粒儿借钱,米粒儿一听就反对,说不是钱的问题,是这女的人品有问题,凭什么张口问老爸要钱给她儿子买车,就这样,老爸没借到钱,阿姨那边也不让步,埋怨老爸又小气又没诚意,两人就这么吹了,老爸年轻时因为种种无奈,娶了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妻子,这也就罢了,还如此苦命地早逝,原想这回终于可以娶个漂亮又文艺的女人作老婆,结果功亏一篑,老爸扼腕叹息。虽然老爸没有埋怨米粒儿,但米粒儿看得出老爸的孤独寂寞,每次电话里话越来越少了,视频也不说什么,就闷着头拉二胡。

      米粒儿轻轻地说着,偶尔停顿一下,似乎等着我接句话,但我极其白痴地语塞,从头到尾默默地听着,心里把米粒儿的泪都替她流了......

 

米粒儿(3)

 

      米粒儿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里里外外忙前忙后,一周下来人也累塌了,不过周五晚上还是米粒儿最开心的时候,因为蝈蝈在路上。打发了孩子们睡下后,她总是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过来跟我问这问那,好像我这老女人能给她些灵丹妙药似的,但是看着米粒儿那小别胜新婚的兴奋劲儿,我着实替她高兴!

她:“姐,你总熬夜,就不能早点睡?”

我:“不能,特别是星期五晚上更是不能!”我故作严肃地逗她,她听出我的意思,低着头露出满脸小媳妇儿的妩媚,我看着象疼爱女儿似的对她说:“好的好的,知道了,今晚保证早睡!呼呼大睡!雷打不动!”她脸都红了,对我说:“姐好坏!人家好心劝你早点休息......”我这回真心地点点头:“嗯,I promise!”她白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拖鞋拖成踢踏舞,边走边道:“反正咱有阳光房!”语气里满是得意忘形。

      阳光房就是英文里的sunroom,和南加的天气再登对不过了,所以这里的很多房子都有sunroom。米粒儿嘴里的阳光房和三个卧室间隔着厨房和餐厅,是这家里的“世外桃源”,我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好好的sunroom摆了张不合宜的双人床,还真体恤房客!

      早上起来,家里安静得出奇,我走到厨房,见米粒儿正在冰箱里找着什么。

我:“你在家啊?!”

她:“嗯,他们去打球了”

我:“昨晚蝈蝈几点回来的?”

她:“两点多了”米粒儿嘟囔着,

我:“这么晚!难怪我一点都没听到”我顺势对她挤了下眼睛,

她:“哼,困死了,什么都没有”

我:“哎哟乖!不委屈不委屈啊,还有今晚呢”

她指着炉子上的锅说:“蛋煮好了,你自己剥”

      让米粒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的周末转瞬即逝,周日吃过中饭收拾完,蝈蝈就又准备上路开始一周新的征程了,我和小娘仨又回复四口之家。

      这天晚上,米粒儿狠狠地凶了两个孩子,劈头盖脸地就差动手了,我赶紧出来劝阻。

      她:“姐你别管我,你别管我!”

      我这又高又壮的大块头愣是弄不过她,两个孩子吓得直往我身后躲。费了好大劲儿,米粒儿终于平息下来,我给她倒了杯水,让她坐着消消气儿,我把孩子们先安顿好,两个孩子也哭累了,没多久就睡了。我回来找米粒儿,她坐在餐桌旁,一个人啪嗒啪嗒掉眼泪。

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他们都不听话!”

我:“小孩子不听话很正常啊,哪值得发这么大脾气?”

她:“他们都欺负我!”边说边又哭起来,

我:“我知道了,不干孩子们的事,是蝈蝈,对吧?”

她更委屈地哭个不停,等她喘得轻了,我问她:“到底怎么了?你好好说”

她:“他下个周末不回来了。”

我:“为什么?”

她:“说有同学来”

我:“有同学来偶尔不回来没什么啊,每周都这么跑也真是辛苦!”

她:“是纸条事件的那个人”

      米粒儿给我讲过纸条事件,是蝈蝈在美国读博士时的一个女同学给蝈蝈写了张纸条,他一直夹在钱包里,后来被米粒儿发现了,虽然蝈蝈都老实交代了,说和那个女生什么事都没有,米粒儿还是不依不饶,问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留着那张纸条,蝈蝈这种嘴笨的家伙估计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平息了纸条事件,没想到这不怕死的又主动来撞枪眼,唉!

我:“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担心”

她:“为什么?”她立刻抹干眼泪,

我:“他都说了是纸条事件那个人你还担心什么?”

她:“正因为是纸条事件那个女的我才怀疑啊!”

我:“如果他心里有鬼还敢告诉你实话吗?”

她:“......”

我:“退一万步说,你管的住人管不住心”

她:“我不管!我就是不能让他们见面”

我:“你这样理智吗?人家就是普通朋友”

她:“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谊”

我:“不管有没有纯粹的友谊你也不能把他关在真空里呀”

她:“如果这事发生在姐夫身上呢?”

我:“我从来不管”

她:“我不信”

我:“呵呵,我是不象你那样相信爱情”

接下来的那个周末,蝈蝈还是回来了,那几天,米粒儿的脸象SD的天,就没阴过。

 

米粒儿(4)

 

      月盈月缺自有时,米粒儿家的小日子也象乐谱般高高低低弯弯曲曲。和每天朝九晚五的我比起来,米粒儿忙得不亦乐乎,除了那些你想的到的,米粒儿还给自己找了很多事情。

      米粒儿养鸡、种菜、在community college里修课、开留学公司、做营养品生意、最让我受不了的是她中午还在一个台湾人开的公司送盒饭!别说去做,就只是想想我都觉得累,难为她怎么做的过来。

      米粒儿这么拼是有缘由的。她说自己从小喜欢唱歌跳舞,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名幼教老师,和孩子们在一起,整天开开心心唱唱跳跳,后来因为家境所迫没能上大学,作了护士,但她后来在医院里也是文艺骨干,经常参加一些活动,来美后反倒没机会了,但现在孩子们上hiphop课她也会跟着在后面学一下。在我看来,喜欢就自然而然地喜欢,没必要去读个学位,但是米粒儿告诉我,那是她的一块心病。

      米粒儿说自己和蝈蝈是经人介绍认识的,那时米粒儿和初恋男友分手快四年了,就一个人空窗空了四年,遇到蝈蝈该是老天的安排!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护士,勤勤恳恳地工作,忍辱负重地为母亲攒医药费治病......
米粒儿是个好强的孩子,离开老家外出到过浙江,后来转战广州,学了一口熟练的广东话,工作也做得风生水起。

      有梦不愿虚度,却无望逃脱现实!米粒儿象无数乡下到城里谋未来的年轻人一样,在时代的大浪里被涌起被带落,直到这一天蝈蝈的出现!

      两人本是同乡,蝈蝈是远近闻名的状元郎,如今更是响当当的留美博士,直可谓衣锦还乡!刚好赶上米粒儿回家过年,朋友介绍两人认识,米粒儿没多想,就当是过年和新老朋友聚聚,初次见面两人聊的还不错,却也没有太多触电的感觉,倒是蝈蝈之后一直主动联系米粒儿,没多久年假用完,蝈蝈返美,米粒儿归巢,她以为彼此就这样成了过客,未料蝈蝈的微信从大洋彼岸跳出来,米粒儿一阵惊喜!蝈蝈简单直白,说喜欢米粒儿,想正式交往,还没等米粒儿回答,又来了一句:“我有乙肝”。

      米粒儿的职业让她知道中国乙肝受众的比例,所以她并没有闻乙肝色变,但那一瞬间她被蝈蝈的诚意深深打动了!

      接着便是轰轰烈烈的异国热恋,蝈蝈也在上海找到绝好的工作机会,随即海归结婚,美好的新生活在两个人的奋斗中开始了。后来有一年,蝈蝈单位体检发现乙肝病毒已有复制,需尽快治疗,当时国产和进口药物都有尝试却均无效,加之上海房子天价,蝈蝈和米粒儿商量之后毅然决定归海。

      不过此时的蝈蝈已非少年,还拖家带口。到了美国简单安顿后就立即开始接受美国的抗病毒治疗,仅三个月病毒就得以控制,现在蝈蝈每半年复查一次,一切正常,两个可爱的宝宝也完全健康。

 

米粒儿(5)

 

      有天我加班,回来路上正值夕阳西下。忍不住U-turn回来,停在Sorrento Valley前凝望远方,只见天边一条淡淡的紫粉雾蒙蒙地浮在那儿,仿佛是恋人离别前依依不舍的目光,又仿佛是红颜将尽前最后的缠绵…… 每次看到这天边的那层晕染都会对她那不可言状的色域吸引,似乎能感受到她莫大的魔力般任由她将自己魂魄带走。

      待夕阳沉尽,我调转车头回家。家里来了位客人,后来才知道也是房客,一位瘦高挑儿,外八字脚横着膀子走的姐儿,米粒儿叫她师姐,还安排师姐住阳光房。

      师姐?哪门子师姐?住阳光房空调都没有,怎么收费?这些当然都不干我事,我也不会去问,只是来了这么位姐姐,家里顿时生出闹市感。

      师姐年方六十,看起来倒是不像,面皮不松不懈,面色白皙,象是好人家儿出入的面相,只是气度过于轩昂了些,让人不免猜疑是是否被好人家扫地出门才轮到今天这步田地。

      刚搬进来,师姐就先是指导我们去哪买菜,不同的菜去不同的店买,油钱值不值与她无关,因为师姐驾照被吊销,重考之前不准开车。买了菜回来再教我们怎么洗菜,特别是水果要有盐和小苏打水浸泡之后才能清洗食用,师姐的一通指教让米粒儿和我羞愧难当,特别是我,似乎这么多年的盐都白吃了。

      师姐还请我们陪她练车,大骂吊销她驾照的警察,说那警察是墨西哥人,自卑才欺负她亚洲人,说自己驾龄三十年的老司机开卡车横跨全美云云,我经常被她侃得晕晕乎乎,后来实在扛不住她软磨硬泡,只好陪她练车,这下才发现师姐连直线都开得七扭八歪,我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这姐姐的的手在方向盘上就没停过,要么左要么右,左打多了右打,右打多了左打,一双手在方向盘上左摇右摆地让人禁不住笑,我还想起那些演小品的人没有道具握着空气方向盘的样子,实在是太搞笑了。

      这么个师姐也不知道从哪论资排辈混上了师姐,嘴里动辄大放厥词,上至国际大事,政治金融,股市行情,下至朋友聚会,餐馆酒店,哭胖打折,人家是样样行样样通,结果占那听三分钟就知道样样松。我这人藏不住事儿,心里怎么想的脸上怎么摆着,米粒儿心知肚明,有一次趁师姐出去遛弯儿的功夫和我解释究竟。

      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多收几个房钱,否则米粒儿也不愿意弄这么个师姐在家里,整天里里外外指手划脚,象义务为你服务的大管家,你不付钱给她自己都理亏似的。

      几个星期后,师姐终于如愿以偿地考回驾照,当天晚上就搬走了,我跟米粒儿也都松了口气。

      又没过几天,米粒儿让我帮她接娃,说自己要去机场接人。回来才知道是蝈蝈以前在上海工作时老板的儿子来SD读书,米粒儿全权负责联系学校及食宿,当然还是为了多份收入贴补家用。

      按理说,蝈蝈IT专业人士,硅谷上班工资该够家用了,米粒儿为什么还这么想不开把日子过成这样呢?虽有疑虑,但我从未问过,倒是她偶尔叨叨姑姑,象对我说,又象自言自语:“我这个人就是从小家里太穷,害得自己没有安全感,连蝈蝈都说我是穷命。”

 

米粒儿(6)

 

      小时候学语文,把天比成孩子的脸,是因为孩子的脸时晴时雨,变换莫定,但我觉得SD的天才真的象孩子的脸,总是那么灿烂,那么无瑕,那么纯净。

      在这样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是很有勇气吗?还是根本就是在逃避着什么?为什么夜深人静盼雨声?为什么无比怀念那个温室里手捧咖啡望向窗外细听碎雨的自己?这么想着,绵羊已经数到699,忽然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黑夜里骤响,噗噗啦啦张狂的架势让我断定房间里藏着一只飞蛾,我循声而起,抓起桌上的纸巾盒准备随时出手应战。“飞蛾”聪明得很,默不作声,在暗处静观我变,我悄悄收回半空中的手,空气瞬间凝住了,没有飞蛾,没有风,连尘埃都没有。我近乎失望地跌回床上。

      第二天清晨,米粒儿敲门我才醒来,唉!又是两眼瞪了一夜,天明了才昏睡过去。我急忙起床洗漱,米粒儿的声音传来:“姐,早餐给你装好了,带到公司去吃吧,我送孩子们上学了。”
我“哎”了一声,一嘴牙膏泡喷出大半。

      晚上下班回来,米粒儿娘仨都不在家,我正而八经掌厨,电饭煲奏响的时候,两个孩子一窝蜂地跑进来,米粒儿紧跟其后。

她:“姐,烧的什么这么香啊?”

我:“不告诉你”

我冲着小东西伸出去抓菜的手喊了声:“快去洗手准备吃饭” 顺手给了他一个屁股。

      米粒儿每次都怕我嫌和他们一起吃不干净,总是给我单独装盘,其实我自己是两个孩子的妈,孩子小时候换了尿片就抓馒头的事也不是没干过,就这样孩子们也都健健康康地长大了,我也越老越壮越健硕,所以我说:“没事儿,小孩子又不脏。”

她:“唉,他们怎么教都不行,没规矩。” 停了一下又说:“我也怕你担心蝈蝈的病会传染。”

我仿佛又见到了电话里说房子很旧条件很差,仿佛租房给别人自己都觉难为情的那个米粒儿。

“昨晚我房间见鬼了!” 我故意虚张声势转移话题,

“见什么鬼?”三个头一齐扭向我,米粒儿瞪着眼睛问,

我:“好像一个巨大的飞蛾啪嗒啪嗒地对着我的窗户一阵轰炸!”

她:“哎呀,姐,那哪是鬼呀!是雨!我也听到了。” 米粒儿脸上极少出现这种不屑的表情,

我:“雨?!”这回轮到我瞪眼睛了,“就那么几下?”

她:“有那么几下就不错了,通常不到雨季是一滴都没有的。”

      米粒儿说的对,那个夏天我再没听见“飞蛾”。无数个没有“飞蛾”的夜我都很想念芝加哥,与其关着灯数羊,不如开着灯看书。

她:“姐,该睡了,我都睡醒一觉了” 米粒儿在门外轻轻地说,

我:“好”

又过了半小时光景,米粒儿蹑手蹑脚地到了我门外,

我:“怎么了?粒儿?”

她:“睡不着了”

我下床给她开门,

我:“都是我不好,早该关灯的。”

她:“不是”

我:“那怎么了?你不失眠的啊!”

她没做声,停了会儿才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想蝈蝈了”

如果换个时间,我会拼命打趣笑她没出息,但此时此刻,我只轻轻地回了她一个字:“懂!”

她:“你也想姐夫了?”

我淡淡地说:“没”

      那个晚上,米粒儿和我肩并肩坐在床上,聊了很多她和蝈蝈的事,都是那些细碎到一个表情甚至一个标点符号的事,她轻轻地说着,缓缓地讲着,我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流着泪......

 

米粒儿(7)

 

接下来的周末我回芝加哥。

她:“姐,你飞机几点的?”

我:“周六早上七点”

她:“这么早啊?”

我:“早班机便宜”

她:“我去送你吧”

我:“不用,我parking都买好了”

她:“多少钱?”

我:“38”

她:“真是有钱人”

我:“还好吧,到星期天晚上”

她:“下次提前说一声,我送你”

 

      结果我悲催了!因为买了正在打折的Wally Park,停车场爆满,五点前到,看门的墨西哥爷爷双手在胸前划个大叉,说昨晚就没车位了。我一下慌了,老爷爷说你往前开,有一家叫Aladdin,他们应该还有位。

      不出老爷爷所料,黎明前的黑暗里,“阿拉丁神灯”救了我,可惜老爷爷家白收了我的钱,至今不退不还,发了邮件也石沉大海。

回来告诉米粒儿,她白了我一眼,说:“让你连招呼都不打”

我:“知错了” 人犯错的时候真惨,瞬间从五尺缩成五寸。

      再回芝加哥是周五晚十点的飞机,米粒儿娘仨一起送我,到机场时,两个小东西都已睡倒在car
seat上了,我心里老大过意不去。

我:“真不好意思,周日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不用来接我了。”

她:“周日让蝈蝈来接你”

我:“我晚上才能到,蝈蝈早回北加了”

她:“周一他要去高通面试,你忘了?”

我:“对呀!我真有福!”

周日晚上蝈蝈来接我,我塞给他三十块钱,他不接,

他:“什么钱?”

我:“我自己开车来停车费还不止这个数呢”

他:“开什么玩笑”

我:“我跟粒儿说好的”

他:“不可能”

我:“真的说好的”

他:“那你给她去”

      给米粒儿?!她身上的傲骨比蝈蝈的盔甲还硬呢!我就在心里默默地又给这对小夫妻加了分,只是分越加越多,有时候觉得自己惭愧得无以回报。

她:“周末的机票那么贵,你别回去了,反正儿子老公也都快来了。”

我笑而不答,

她:“芝加哥好冷,那么久还没呆够?”

我:“冷归冷,但你想想,二十年呢!一辈子的五花三层全在那儿了!”

她:“锅里给你留了红薯,趁热吃”边说边走进主卧。

刚下飞机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掰了半个红薯吃完了。

洗澡的时候,米粒儿站在门外喊我。

她:“姐,蝈蝈面试穿什么衣服?”

我:“啊?什么?”

她:“蝈蝈明天面试应该穿什么衣服?”

我:“噢,衬衫领带西裤就行了”

她:“啊?他没有吧?”

这米粒儿!你还是不是蝈蝈老婆呀?居然还问我,真是!

我洗完出来,米粒儿还是一脸难色,

她:“这么晚了到哪去买呀?”

      敢情蝈蝈还真连条领带都没有,不知道以前工作怎么混到手的,不对!老婆都混到手了呀!大概是在国内压根儿没带来

      我:“南加这地方不讲究那些刻板的东西,领带不戴就不戴吧。”

      她:“衬衫好像......”

      我:“别说没有啊”

      她:“有是有,没熨,行吗?”

      我:“不行!” 我该有原则的时候绝对斩钉截铁,

      她:“没熨斗” 这回她从五尺缩成五寸,

      我:“去借啊”

      她:“这么晚了”

      我:“明天几点面试?”

      她:“上午九点”

      得!

      我:“去烧锅开水来”

      她:“用开水烫?”

      我:“开水放平底杯子里烫,大碗也行,平底就行” 她乖乖地跑去烧水了。

      蝈蝈没有领带也气定神闲,高通面试顺利拿下,再过几星期就回SD上班了!

米粒儿(8)

      从蝈蝈拿到offer那天起,米粒儿一家团圆进入倒计时。日子越近,米粒儿越沉默了,这倒很不像米粒儿。

      这天晚上,孩子们都睡了,房子里静了下来,米粒儿等我洗过澡了过来,有点闷闷不乐。

      她:“有件事和你商量”

      我:“说”

      她:“我国内一个高中同学要来美国生孩子,不想住月子中心,想住我这,因为信任我,说找熟人比月子中心踏实,但蝈蝈回来家里房间就不够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是没定租期的,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买房子搬出去,但我也没想过买房之前要换租到别的地方。

      我:“没问题,她什么时候来?我马上找房子,找好了就可以搬。”

      她一下子满脸的歉意,

      说:“哎呀,不急,她要到明年一月底才来呢。而且,下家我都帮你找好了,就是上周来介绍保健品的那个人。她那里条件比我这好多了,和咱们在同一条街上,你有时间去看看,唯一的就是房租比我这贵100。”

      我:“那太好了,我找房子都省了。”

      她:“你不会不高兴吧?”

      我:“不会,怎么会?”

      她:“我其实舍不得你搬走”

      我:“我知道” 米粒儿还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想出去的意思, 

      我:“我知道,真的知道!我也舍不得搬走!” 米粒儿还是不动。

      我:“咋啦?”

      她:“不知道”

      我:“蝈蝈下周就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啊”

      她:“有点怕”

      我:“怕什么?”

      她:“怕他”

      我:“怕他什么?”

      她:“我都没情绪” 我这才明白她为什么吞吞吐吐,

      我:“怎么会呢?原来不是整天盼着他回来吗?”

      她:“我一直都是为了他,觉得他一星期才回来一次...... 根本不是为我自己,我好像没性欲了,一点儿都不想。”

      米粒儿还不到40,这不太正常,而且他们很相爱,应该是她太忙太累没心情了,一个人每天都累得倒头便睡,当然顾不上其它的。

      我:“你是太累了,要不咱把送盒饭的事辞了?”

       她:“不行啊,老板娘全靠我了,我不能辞,她还拉我开公司呢!”

      好嘛,不减反增!累死人不偿命的节奏!

      我:“你答应了?”

      她:“蝈蝈不同意”

      我:“我也不同意!你说说你现在忙成什么样子了?!人是铁打的也吃不消啊!”

      她:“我也是没办法......”

      我:“什么没办法!把必须的事情做好就好了,不用想那些不着边儿的,否则不专心学位几年也拿不到。”

      她:“你说的对,我也知道要集中精力才能做好。

      米粒儿和蝈蝈的私隐我没再过问过,但米粒儿半年后就修完了所有的课程,顺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学位证书,还找到一份正式的助教工作。

米粒儿(9)

      我的下家房东叫瑞哥,也许称瑞叔更恰当。房东太太年轻不少,是几年前来SD的大陆妹,与我算同龄人,这天约我和米粒儿一起过来吃饭,我也顺便看看房子。

      瑞府离米粒儿家很近,夸张点儿说就是马路斜对面。房东太太据说曾经在国内开过饭馆,烧得一手好菜,我白吃完午饭起身跟着瑞嫂上楼。说实话,这房子如果是我从芝加哥来了直接住,会觉得小、老又无奇,但因为在米粒儿那住了两个月,现在看瑞府怎么都有一股妙的气宇轩昂、雕梁画栋,这让我有种冲动当天就想搬过来。

      那天晚上在米粒儿家床上还真的没睡好,翻来覆去觉得哪不对,总好像屋顶有动静。

      第二天问米粒儿:“粒儿,昨晚好像屋顶有动静,你听到没。”

      她:“听到了” 她撅着嘴说:“是老鼠”

      我:“啊?!真的吗”

      她:“又回来了,烦死了!”

      我:“原来就有过吗?”

      她:“有过,还请了人花了好几百呢,没想到又来了,气死我了!”

      我接不下去了。

      晚上战战兢兢地上床,却到了后半夜也睡不着,感觉一睡着仿佛会有什么从屋顶掉下来似的。后来昏昏沉沉地睡了,大概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感觉到墙外有东西被咬的声音,越来越响,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紧闭着眼睛希望这声音快点停止,可惜事与愿违,一块可怜的木头被咬噬的缠缠绵绵、无尽无休,我越来越绝望,吓得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听见米粒儿出来,走廊的灯亮了,随即是米粒儿用扫把狠狠打门的声音。

      她:“死老鼠!死老鼠!看你还敢来!”

      我壮着胆子爬起来,开了房门。米粒儿见我起来,马上说:“对不起哦,又把你吵醒了。”

      我说:“没事儿,你不也醒了吗?!”

      她:“这该死的老鼠!”

      我:“老鼠到底在咬什么?”

      她:“咬门,你看” 她指着门边角落里的一滩木屑说,

      我:“还真是厉害!这么硬的门都被咬成这样。”

      她又跟我道了歉,然后我们回各自的房间。刚躺平没多久,又听见响动,这次规模更大,而且不再是咬门,声音是从屋顶传来的。米粒儿又一次起来,用木棍敲墙和屋顶,想以牙还牙,用更大的声音赶走老鼠。就这样几个回合下来,天也亮了。两人都很疲惫,但她不能不起来做早餐送孩子们上学,我不能不起来去上班。

      午餐后,收到米粒儿的微信。

      她:“姐,你累坏了吧?昨晚被老鼠折腾了一夜。”

      我:“我还好,今天不忙。你呢?开车小心!”

      她:“盒饭送完了,谢天谢地今天不多。”

      我:“那就好,回家打个盹儿吧”

      她:“我没事,我刚刚联系瑞嫂,问她你能不能早点搬过去,她说可以,随时都可以过去住。”

      我真的没想到米粒儿会主动这么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要不今晚就搬过去吧,你睡不好觉白天影响工作”

      我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心里话,我一上午坐在那什么都干不下去,思前想后,真想早点搬出去,但一想到米粒儿连洗碗水都舍不得倒掉,还要留着浇地,剩饭剩菜都要拿去喂鸡的样子我怎么都开不了这个口,但米粒儿替我把想说的话说了!

      我一直的沉默米粒儿当成了默许,晚上回去真的就搬了。

米粒儿(10)

      瑞府和米粒儿那真是天壤之别,我从六口之家(包括小留学生)最老的一个,摇身一变成三口之家最小的一个了,人不知怎么也娇嫩了几分,细腻了几分。瑞府高高的屋顶,旋转的楼梯,带床头的双人床都让我既熟悉又陌生,我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家,到底芝加哥的家是家,还是米粒儿那里是家,或者刚刚入住的瑞府是家?我真的有点混沌,但管不了那么多,洗完澡上床睡下,一夜无梦到天明。

      搬来瑞府,其实上班比米粒儿家更近,只是我好几次都不自觉地开到米粒儿家,转进小区才意识到自己走错了。周末早上我偶尔会去85度C买些面包给两个小东西吃,还好蝈蝈就要回来了,否则我还真对他们娘仨有些不放心,虽然我住那的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接下来的星期三下班前,米粒儿叫我回家吃晚饭,我说“好”,下班直奔她家。开饭前两个小东西还活蹦乱跳,吃饭时大的却一点精神都没了,几乎没吃什么,说不舒服,想吐,结果真的吐了,米粒儿给他喂了水,让他到床上躺着。

      我帮忙收拾完碗筷,米粒儿让我坐下来聊聊天,我聊了几句担心孩子,就到他房间去看了看他,结果一摸头好烫,赶紧出来告诉米粒儿,米粒儿给他喂了药,又让我坐下来,我心里比她还急,就直接说:“你不担心吗?恺恺烧成这样?”

      她:“噢,没事,这点小病算不了什么的,很快就好了”
      那股气定神闲还真令人佩服,我这才想起米粒儿曾经是护士,但说真的,一个女人带两个娃在家,万一有点什么急事还真是会手忙脚乱。

      我:“你还真行!”

      她:“蝈蝈去北加上班都两年了,之所以家里一直不断租客也是他担心我和孩子,怕万一有什么事身边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我:“唉,也真是!你们太不容易了”

      我没做久留,起身回瑞府。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回忆和米粒儿一起生活的这两个多月里,她可有一天阴雨过,有是有的,但就像SD的天一样,几乎转瞬即晴!

      有时候我会疑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力和力气,瘦小的身躯支撑起大大的一片天!她说过,是对蝈蝈的爱让她可以承担自己不可想像的很多东西。我还记得听过的他们最煽情的话,

      她:“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到我身边?”

      他:“之前在修炼 ,如果没有之前的修炼你不会看上我的。”

      她还对我说:“我越爱他就越在意他的身体,当初不在意他肝炎,或许还没有到深爱的程度吧。”

      这些感人的话我可曾对谁说过?米粒儿的那些艰辛我可曾为谁付出过?如果没有,那又有什么权利抱怨自己没有得到过呢?

      诚然,米粒儿有蝈蝈,蝈蝈也有米粒儿,但更重要的是,蝈蝈不吃米粒儿,米粒儿也不嫌蝈蝈,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异地,两人就这么跌着撞着滚着爬着,一路扶持着牵绊着向前走,直到永久......

 

(全文完)

《米粒儿》后记

      和米粒儿在一起,太太常常发现自己的慈悲是假慈悲。

      光鲜亮丽的背后或扭捏着作态,或徒有着虚名,或隐忍着苦楚,或言非着由衷。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了,变得自己都不喜欢自己,我们边怀疑一切边渴望着真诚,边漠对世事边寻觅着温情,边假装淡定边期盼着燃烧,边拼命索取边吝啬着付出,边奋力挣脱边叹息着老去......

      其实和米粒儿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发现:

笨拙的真诚比睿智的算计强

多余的温暖比适度的冷漠强

无限的燃烧比有限的淡然强

迂腐的付出比聪明的索取强

挣扎的自由比认命的捆绑强

      人们总说岁月教会我们很多东西,太太不以为然。岁月会教给你什么呢,还不是那些岁月里熙来攘往却默默无闻的人嘛?!是那些朴实无华,淳朴善良的人成全了我们每一个人。

      米粒儿不是红玫瑰,所以既成不了朱砂痣,也变不成蚊子血;米粒儿也不是白玫瑰,所以既成不了白月光,也不会成为沾在别人衣服上浪费自己的饭黏子;米粒儿就是米粒儿,是埋进土里会收获,煮在锅里能顶饿的米粒儿。

      米粒儿常对着太太说:“我要变成你这样!” 孰不知和米粒儿一起生活的那短短两个多月让太太受益余生!

      太太如今淋浴间里放了只小水桶,每天都象米粒儿一样,把热水放出来前的那部分凉水接到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