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作者:李丹

 

      采薇只长我几岁,面容姣好,身段也靓,杨柳细腰里藏着霓裳羽衣的古典舞,举手投足间含着千嗔万念的林妹妹,也是方圆数十里不多见的稀罕角儿。采薇说自己原本名嫿,常常被不识字的下里巴们念错写错,害她咬咬牙,改了。相识多年,总觉她瘦小的身体如魔术师样耍来耍去,搞得出十八般武艺似的。

      采薇舞跳得好,却越来越不大跳独舞了,我问为何,她说:“群舞没有太大的压力,上课混混,认认真真的混混真好!”这话里是有话的,我却也没追问。话嘛,有些放放就凉了,有些放放会发酵,姑且放放看。

      今年的芝加哥冷得出奇,让人妙地怀念细雨淋湿三月三的江南岸。门口的雪堆得老高,隔出个世界,象门里的人要讲述前世今生给门外听......

      天还没亮,门铃就响了,究竟是谁呢……

      裹着厚厚的睡衣,又加了件羊绒宽篓,扶着楼梯下来,急是急的,却只在心里,毕竟病得昏天黑地几多天了。

      是采薇!头发睫毛都泛出白了的采薇,额头和腮也泛出白了的采薇。我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想用自己换点她的血色回来。

      采薇的手指和牙齿都是被我的高烧撬开的,嘴巴却撬不开。我把她平放在三人沙发上,自己去厨房煮水。泡了茶回来,采薇双眼微闭,脸上还是没一分血色。我把茶杯捧了一会儿,放下,去握采薇的手,握得冷掉了,想松开再去捧茶杯,她却抓着我不肯放开,我的手就给她这么抓着,抓到天光大亮,还这么抓着,象要抓到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多久,采薇睡着了,我轻手轻脚到厨房。温了麦片粥,撒了一大匙红糖上去,慢慢吃起来。

      采薇醒来的时候,我又煮好了一小锅新粥,装了一大碗,一样地撒上红糖,端给她。她捧着碗,两手微微颤了颤,又捧近了一点,碗里的热气窜进鼻孔似的,她鼻翼捏了捏,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我接过碗放下,抱着她,她下巴搁在我肩头,轻轻拍打,泪把我的肩头弄热,放凉,又弄热,再放凉......

      几个回合下来,采薇终于肯喝粥了,她喝粥的样子乖顺极了,象我刚刚把她从时光隧道接回家一样。

      喝完粥,我问她还要吗,她摇摇头,嘴角还微微羞怯地蹩了蹩,起身去卫生间。

      我又烫起来,脸也要烧光似的红。采薇注意到了,说她没事了,只想和我道个别,因为她明天就要去意大利旅行,还边说边拿出手机给我看她的电子票。

      采薇旅行归来已是国殇纪念日之后了,连风城的春暖花开都错过,直接进入了天天天蓝的夏季。我的病也甩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甩不掉的体重。两人相约老地方见。

      咖啡我和采薇都更喜欢Caribou的,久违咖啡的我点了一大杯卡普提诺,采薇照例黑咖。聊起旅行她才开始浓墨重彩,开始讲述她第一次AirB&B的经历,说开始怎么迷路,怎么掉进意大利“黑帮”,老太太劳拉怎么“营救”,又怎么让她对AirB&B买账,怎么和劳拉一大家子喝酒跳舞听黑胶,怎么伴着劳拉迷幻般找来的一曲夜来香翩翩起舞...... 总之满满的幸福、满满的收获、满满的正能量,忧伤早已无影无踪,我也无需再问及了,逃不过一个情字。

      和采薇的旅行见闻比起来,我破纪录的多日高烧不退成了唯一可圈可点的话题,这话题还是别让它发酵的好。

连80后都会说:

她买的不是包包,是快乐。

我唱的不是歌,是寂寞。

你在gym挥洒的不是汗,是荷尔蒙。

如此说来:

采薇旅的不是行,是忘情。

我写的不是风城,是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