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水一方》

作者:李丹

 

圣地亚哥篇

 

明   |   日 - San Diego

 

      因为晚起,总碰不见天边的鱼肚白;却因为晚睡,熟识了各种月:稀松的,懒懒的,窃窃的,大摇大摆的,偶尔还有翘班的。昨晚的那只明堂堂的,够可人,怎么偏偏换来今晨一脸的灰?!清早出门时额头上都堆满了,帽子也免了的。晌午时分,深成重重的一坨,边上还陪着几抹白,像烧冒烟了的油锅,一滴什么下去就会炸出个惊世骇俗,只可惜,雨还是没有半滴。

      使出浑身解数等啊等,盼来的所谓惊喜也仅此而已,这里的天除了八成湖蓝两成水蓝,真的就不再有什么别的了。

      来了三个月,生个娃娃也该摆百日酒了,还是怯生生地,不晓该说些什么。转战圣地亚哥,苏菜不复街角,又多了个啰里八嗦的姐姐,少了些心心念念的口福自是必然。拖沓至午夜的喧闹里,唯有子东老师的《细读张爱玲》既醒脑又安眠,大爱。

      失眠,说不得已戒了咖啡,朋友不屑,戏虐那都是心理暗示,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继续放纵。咖啡复咖啡,咖啡何其多……

 

索伦托山谷 - Sorrento Valley

 

      5号路往南叉出805之前左转,遇见条大路叫Sorrento Valley Blvd - 索伦托山谷路。第一次走是来看房,也是第一次把圣地亚哥相亲似的细端详,结果不妙,喜欢上了!

      叫山谷当然少不了沟沟坎坎,也少不了曲曲弯弯,照理应该痛恶的,不过人总扛不住贱,蜘蛛似地纠来结去,魔咒般地没啥想啥,来自中部大平原的人为了个Valley讲歪理,其实没别的,就是喜欢,没缘由的喜欢。

      虽说大路不正,右边的侧墙还规矩,白白净净的墙顶镶着整整齐齐的墙沿,绿色灌木一丛丛携手并行,绿白相间,小葱般脆莺莺的可爱。左边时而高起时而忽落,河谷陷在深处嗷嗷待哺。

      人少车少,夕阳更肆无忌惮,搞得天醉了,云醉了,山谷也跟着醉了,信誓旦旦像在喊话:为你燃烧我自己!听起来有点假模假式,但这日复一日,来了去去了来,比碎碎念更平实更体贴更恒远,也更浇灌得彻底。

 

巴尔波亚公园 - Balboa Park

 

      订了Old Globe的《哈姆雷特》,谁料想剧场还在Balboa Park里,哈!圣地亚哥这地方还有什么不在Balboa Park的?!博物馆逛出百货的闲散,也算南加的写照了。

      周五下午六点的公园,不知人是在聚还是在散,总之不多不少。夕阳把一切拖进了无欲无求,连夹脚拖都打不成拍子。绕过人气的管风琴剧场和清淡的日本园林,眼前顿时展开一把折扇,各种建筑象被丢远的沙包。最热闹的要数food truck了,一字排开。走到底,看中了一家纽约三明治的餐车,要了份pulled pork套餐,找个街角的闲椅,边啃边望各色的游人。

      剧在露天剧场。屁股贴到硬板凳火速弹起来,过道上的服务生说门外有毯子,赶紧跑了去。租金两块,腰包里除了一堆卡只剩一百刀的票子,收租的女士说找不开,问了旁边的人也不行,我问附近有没有取款机,她说有是有的,只是远得不值得了。屁股上的凉才退了一半,站着不动犹豫的片刻,她掏出自己的钱包,拿出两块钱塞进匣子,递过一条黄橙橙的格子线毯来,我愣了一下才问:“您还什么时候在?我来还。” 她说:“不必了,下次你替别人付就好。”

      毯子裹在身上暖暖的,象躲在情人的臂弯,莎剧也显得没那么悲凉了。

 

老城 - Old Town San Diego

 

      凭老城的名气,上次来不该错过的,但印象全无。这次得推荐,顺路来瞧瞧。停车难可想而见,但把油箱挤空倒还真没想到。

      老城在块长方形的平地上,平地的两头都呈三角尺的角度,车尾巴翘得老高,仿佛随时要翻跟头。Shell的油比Costco贵了好几毛,也咬牙加满,这回放弃平地,直奔山顶。

      两个小半圈之后找到一个上坡的车位,赶紧抢下,下了车才看见上坡下坡的车轮都扭着,停得很专业,望一眼自己直直的轮子,再眯眼度一下斜坡的角度,径自下山了。路两边的房子都有别致的门牌,几乎每家的门牌都嵌在西班牙风的马赛克上,这么一嵌房子就出挑了!

      老城有几条画成格子的小街,都长成兄弟姐妹,传统、民族、多彩、乡土,随处可见的大沿儿帽和花裙子,让热情奔放毫不遮掩。街上有很多餐厅、手工艺品店、小博物馆和各色摊位,伴着让人从头到脚发软的拉丁音乐,老城就这么一舞一天,到了晚上依旧热络,街里街外一家亲……

 

色诱 - Calle Cristobal

 

      “DD姐,烧的什么这么香?”兰儿的声音蹦蹦跳跳跑进来。

      “日式炒面,给你留了。”我头也没抬,继续吃面。

      “回来取吃的,小的说饿了。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唱歌?”

      “......”我没作声。

      “我要拉你去运动!”兰儿义不容辞。

      “好好好,我吃了就来。”

      答得太爽快,兰儿的一双眼探照灯似的扫了我几个来回,敞着门走了。

      故意吃慢,碗里的面多了一半,还剩几口的时候,窗口溜进一缕殷红,又来撩拨人。

      “答应兰儿要运动的。”边洗碗边哄自己。

      Sorrento Valley Blvd往东一路左摇右摆悠哉悠哉,不想突然遇见Camino Santa Fe,就这么拦腰给斩了,路其实还是同一条路,只是换了个奶兮兮的名字Calle Cristobal。这里每天上下班连带午休要走四趟,着了魔似的仍不过瘾。

      墙上的钟指到差十八分七点,丢下碗,甩甩手出门。

       路边有几处观景台,居然贪婪地每一处都停,天边就这么演完了整个暖色谱,慢慢暗下来暗下来。一脚油门踩上Sorrento Valley Blvd,快上I-5之前才调头回来。路边的那幢从里裸到外的玻璃大楼鹅黄通明,象女人的胴体,把周围空气里的黑搅得烂醉。远处山崖边,刚刚色谱的恢弘里冒出一栋栋房子,从里吐出一格一格的柔光,望过去,象檀木梳子的齿,斑斑驳驳里长满了矜贵……

 

加州大火 - Cal Fire

 

      每天开车经过的Camino Santa Fe闷声不响,懒懒的不理人。两侧的山丘一峦接一峦,若郁郁葱葱会美得让人口水涟涟,可惜坡都斑驳成蟾蜍的背,又丑又破落。哎,自个儿丑也就算了,还害得整个加州被诟病!不过,这就是南加的山,满满的消极怠工。中间的路,只因缠着一条悠然大大的S,成就了几分粗布土服的姿色,每每令人心仪。

      马路干枯着,一点被雨爱抚过的痕迹都没有,大嘴朝天,燥得可怜。一颗老日头还不高不矮地挂着,不温不火地瞧着,一副局外人模样。

      Napa Valley没了,Sonoma没了,还有些知道不知道的哪哪哪也没了。

      望着泛白的马路,眼前浮现出一片腥味刺鼻的海,汐一波一波不紧不慢地打着,沙滩边留下爱理不理该带不带走的海藻,象男人腿上爬满了绒毛,好难接近。

      记忆里的远方除了冠冕堂皇,更有讨拍,取暖,刷存在感,一派沸沸扬扬。当远方不再是远方,抑或远方真的成了远方,你都无法招架。

      摇下头,仿佛能听见头发碰到羽绒服的领子擦出丝丝的声响,一个寒战,人也顿时矮了一半。

 

橙县篇

 

尔湾夜色 – Irvine

 

      来南加后,不再有湿黏的晚上,取而代之的亦非燥热,日头一沉,爽气便来了,从头到脚眷顾着人。

      这样的夜做什么都好,独处或小聚,散步或轻酌,惬意来临,心思不荡不漾,一派静好。

      尔湾这个家族村落里近来塞满了各朝各路的华人,新的老的,还有象牛仔布褪了色的,白天出门会被扔进人堆认不出自己。晚上趁着夜,人方见人,己方复己,特别是把自己袒在月下,剔透异常。总有哪路的花,香了鼻子香了郎,香了静静的姑娘,也香了姑娘的花衣裳。

      也是这样的夜,剪短了思绪剪短了伤,不再吝惜时光,任它大段大段地流淌。

 

他夜梦里 - Laguna Beach

 

      “墙角里趴着的那个半人高的柜子,是她陪嫁里仅存的最后一件了,还在,不是因为舍不得,是怎么都当不掉。老柜子的黑褪了六成,手柄只剩一边挂着唱独角戏,整个柜子象只耷拉着眼皮耷拉着耳朵的铁灰老狗,呆在那不知是死是活……”

      这是我新小说的开头吗?还是结尾?凌晨三点的梦里,神秘兮兮地东施效颦,之后就再没睡过,都是《第一炉香》的错!祖师奶奶文笔是真好,人是真落寞。人性这东西看透可以,但怕成那样就不该了。有些东西有没有其实不打紧,打紧的是你信不信。

      开始过早的一天不到晌午就乏了,两杯咖啡过后,睡意顶住了,倦意却更浓了。午餐又吃了博多拉面,套餐把托盘挤得满满当当,长方的,正方的,小圆的,大圆的,摆了一堆。

      头更浑了,油门大开,音乐大开,海风转瞬就鼓满口袋。车停在三个街区的地方,往海边走,到了就掉头,又一个来回,中间看到几处好玩的,停下脚拍照,晃了许久,肚子又半空了,坐进街角的Carmelita's,那间赫赫有名的墨西哥餐厅,侍应生象刚从海里涝出来的。吃满了,歇累了,再出来,车里的时钟说十点了,难怪前后的车都跑光了。

      上了车,收音机里流出骚骚的Despacito,摇下车窗,脚下一踩,头这下清醒了,路乖巧地沿着海,一直向南......

 

 

艺术节 - Pageant of the Master

 

      Laguna Beach的夏天除了艺术节还是艺术节,象她的海边,除了沙滩还是沙滩。沙滩排球,沙滩冲浪,沙滩洋伞,沙滩躺椅,沙滩浮雕,沙滩阳帽,沙滩男女,沙滩同志,沙滩泳衣,沙滩凉鞋,沙滩麦色,沙滩裸体,那些你能想到与沙滩有关的一切,这里大概都有了,想标新立异估计没什么戏。

      这片广袤里,《Pageant of the Master》显得格外惹眼。忍不住去看,果真别有洞天!那些经典名画中的人物都换成真人扮演,惟妙惟肖,栩栩如画!作品选择也多样,除了名画还有著名景点雕塑,从头到脚都涂成金色的演员们一下子把你带回千百年前。

      整个出演最后以举世闻名的那幅《最后的晚餐》做结,规模宏浩,很是震撼。

      演出在露天剧场,音光雾效都好,可害惨了没经验的南加客,习惯四季的人哪里懂这酷暑里的严寒?!一身半袖连衣裙不到半场就花枝乱颤,抖得满脸青白。终于熬到中场休息,站起来活动筋骨,却比缩着更冰,但还是不想走,就又缩回座椅里,隔壁粗嗓子女生用手抓了把自己的毯子示意,“你也需要啊!”我说,“我穿了牛仔裤。”她说。

      下半场好享受!

      走出剧场,余兴未尽,移步海边。眼前空空荡荡,唯有潮汐半推半就,潮头趁机爬上来拥吻沙滩,每每留下一弧湿湿的唇印,吻了去去了来,眼前又叠出那女孩美丽的侧影,长长的金睫毛一上一下,啪嗒......啪嗒......

 

 

加州警察 - Balboa Island

 

      对星座的认同和抗拒象对不伦恋的认同和抗拒一样,五脏六腑都发霉了似的,自己想把自己呕吐干净。一定是在屋子里闷久了,于是趁亮出门。会吃会玩的人推荐的地方应该错不了,就它了!Balboa Island。

      Newport Beach是赫赫有名的富人区,上面的岛也便成了寸土寸金的代名词,白天来总是停不下车,晚上还是兜来兜去才停到。岛上的房子都养眼,特别是隔层玻璃,里面透出的景致直接入画,一个人悠悠地走着,星星探出头了才回到街里。街上的人还是不少,经典的frozen banana stand前排着长长的队,我绕开续行,居然有John Wayne的小博物馆,西部牛仔酷酷地站在窗子里。其它除了不动产贴出的天价靓屋外没有太多特别,上车准备回程。

      “你好像在这停了好一会儿了。”一位警察朝我走来,不得不摇下车窗。

      “是的,先生。”我答道

      “这里是白线,不能停的。”

      我把眼睛睁到最圆,告诉他我真的没看见。

      他又把刚才的话咕噜了两遍,放我走了。

      朋友说加州警察很nice,果不其然!上了车,规规矩矩出了小岛。因喜而急,导航没有设,出了岛就糊涂了,红绿灯处拿手机,地址没输完绿灯就亮了,后面有车,只好踩油门,边踩边鼓弄手机,转眼觉得屁股后一闪一烁,乖乖!又是警车!慢慢停到路边,警察走过来,下了车窗才发现又是刚刚那警察,我瞬间凌乱了!

      “知道为什么叫停吗?”

      我摇摇头,说:“我以为您放我走了。”

      “我是让你走了。”

      我一派狐疑。

      “知道限速多少吗?”

      我又摇摇头,囔囔道:“我开得很慢。”

      “限速55迈的路你开30,还在两条车道中间摇摆,我以为你酒驾!”

      我知错,赶紧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搬来,路不熟......”

      他又苦口婆心了一番,再次放我走了。

      没啥说的,加州警察nice,相当的nice!

 

洛杉矶篇

 

闺蜜来袭 - The LA Hotel

 

      和她住酒店比和男人还浪漫,满世界跑,深圳住过,杭州住过,芝加哥住过,这回洛杉矶也不能不住住。美其名曰来考察,实则为我。

      与以往不同的是两人没有聊到睡着,因为她要打坐。从国学到佛学,她变得愈发强大;从国内到国外,我变得愈发弱小。她换上佛服开始日课之后,我有好一会儿是僵住的,定了好几次神才软过来。她的专注与虔诚象一股倒磁场,古装戏里的特技镜头一样将我推进洗漱间,一个澡一洗就是大半个钟头。

      水冲刷去模糊,记忆鲜活起来,透过水雾,只见当年两个女孩走在大操场上,在洁白平展的雪地里用四只脚丫“写”下三个大字:“同路行”。

      这些年各奔东西,但无论在哪里都没忘了联系。我看着她行走于江湖,却一步步远离尘缘;她看着我离家越来越远,却眷恋世事。变了的是芳华不再,不改的是彼此珍惜。

      好玩的是,美西行对她最挑战的还是吃食,微信里急皮酸脸地问我要十盒老谭酸菜面,我笑她:滴漏个中国胃还想横扫华尔街呢,她顿时气短。

      周日她早班机飞三藩,我的闹钟先响,她几次三番不让我起来,说楼下车在等了,我乖乖躺回床上,听她关上门,一骨碌爬起来抓件衣服就走。她右手背包左手托箱,脚下捣得飞快,我小跑去夺箱子,她一副“你想都别想”的神态,嘴里还说:“你快回去接着睡吧”,两遍没说完就到了电梯口,转眼电梯门开了,里面一左一右站了两个男人,她朝他们中间一塞,一转,我赶紧冲进去抱住她,她还是不让我下楼,两个男人都把头扭向我,一脸表情里,七分眷顾三分无奈。

      我出了电梯,望着关上的门又站了好一会儿。

 

 

子因家 – Walnut

 

      夏天的正当间儿,太阳矮矮的,大了好几圈儿。星期天的正午,静得不象南加,除了Costco里依然鱼贯了人。下了高速,七拐八绕,偶遇一处“中国美术馆”,招牌不小,地方不大,空荡荡的没人,南加的艺术家也都到海边冲浪了吧。又转两个弯儿,子因家就到了,在一片祥和的小区,里面面对面的两排房子,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摊着身子看谁先被融化。路被烘烤着,路边的一切被烘烤着,连泳池都被烘烤着,水干了好大一截,前院后院的花花草草都该娇不娇,该嫩不嫩,盼着被白灼。这么大热的天儿,怎么好像少了点儿啥?噢,对!是知了!没了知了哪敢称盛夏?!或许南加的盛夏象她的一切,就是这般旁若无人。

      子因一家都是初见。三代人的六口之家,和美得温暖,友善得丰盈,我来了,加张椅子即成席。珊珊的厨艺加上子因叫的烧腊让晚餐有了豁免权,这样一家人围坐着用餐怎么想都久违了。

      餐后伯父欣欣然介绍自己的作品,所有墙上的画都出自他手,有伯母的画像,珊珊的,孙儿孙女的,模特的,还有名画临摹的,他介绍得起劲,我听得有些小感动,想起了老太太家里的大画板和她微驼的背影。

      核桃市是很多人梦想的家园,子因开车带我边转边聊,看得出这里的悠闲静适井井有条,房价不高也就不对了。曾经以为加州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来过这里才知道犯了想当然的错儿。

      这就是核桃市,名字很实在,很小巧,地方很世外,很桃源。

 

 

苏苏 – Pasadena

 

      和苏苏同在加州是没想到的事,她在洛杉矶downtown实习,我连蜻蜓点水的照顾都没了机会,周末约了一起去Pasadena。

      景点嘛没什么特别的景点,苏苏就趁我开车自己四处搜寻,看到喜欢的就叫停,这样一路也拍了些好片子,都因着她建筑师的慧眼。走在街上时突然看见一家橱窗上画着一双大大的翅膀,苏苏跑过去把翅膀插在自己肩上让我拍,说要收齐世界各地的天使翼。那么低调的孩子还有这份兴致,我看了又生出一层欢喜。

      车上带着个孩子,开车我还是专注的,只记得棕榈树细高挑儿地朝山的一边倒,一株株摇曳生姿。还有一种叫不出名儿的树,齐整整地一字排开,每颗都象一把大阳伞,阴凉了发烫的路和路上的人。

      晚餐苏苏点日式火锅,韩国老板的日式料理我不期待也不挑剔,看着小朋友吃的开心就够80分。饭后的甜点我替苏苏点了双色马卡龙,望着她张大嘴巴咬下去时笑成月牙儿的一双眼,我仿佛在宠30年前的自己,幸福极了……

 

小盆友 - K Town

 

      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更该有一定的自知之明,与90后00后打交道象那种尴尬之极的艳遇,一米五的小个子与篮球明星有染,仰头都够不着下巴,所以一向小心翼翼。偶然认识苏苏,又偶然结识薛导,更偶然的是这个夏天三人都在南加,怎么也该聚聚。

      约了在K Town见,我先去downtown接加班的苏苏,Hope street来过三次还是走错,到K Town时薛导已经等候多时了。介绍他们认识后,进到一家韩国面馆,因为不熟韩国城,请薛导选址,他一定是想着为我省钱,定了家不需订位的店。

      餐单很惨淡,同样的面,几种数得出的汤头,苏苏选了all in one,说是专为选择恐惧症准备的,薛导附和,我看了两个回合,没看出什么名堂,也随了小盆友,没想到往返几十迈就点了这么一碗面。倒是硕大的一碗上来,汤上漂着两朵油花儿,味道够鲜够清淡。三人边吃边聊近况,薛导说想念雨了,苏苏格外沉默,我总是不知不觉就操起阿妈的口吻问这问那,一餐饭下来老了十岁不止。

      暑假结束前两个小盆友都要回芝加哥,薛导说自己开车来,自然还要开回去,苏苏机票已订,加州又会只剩下我。说着说着,老板娘来收账了,十一点,也该打烊了,我问他们还想去哪,苏苏说明天一早还要上班,我只好放了他们,还请薛导帮我送苏苏回宿舍。

      一个人想在K Town逗留一下下,不想这里大街宽得稀松寡淡,不象唐人街的拥挤,没有美国地盘的大气,有点四不像,掉了个头就回家了。

      后来,薛导朋友圈里看到返程上路,我提醒开车小心,他乖乖地回说:“谢谢干妈!”

 

 

芝加哥篇

 

回家 – Chicago

 

      晚班机。

      候机时用书打发时间,什么都读不稳,跳来跳去,还好是选择多多的电子书,不过也许就是因为电子书才这么心猿意马吧。轮到顾城,终于打住了,是一句实在的不能再实在的大实话:

“美是唯一的真实,

当它到来时,

一切都形同虚设。”

      反复读着,读到登机,读到起飞,读到空少送水,一句方方正正的话被读得没了棱角,没了味道,总算睡着了。

      梦里,一派凌乱......

      不知过了多久,边上的大肥腿又抖动起来,我被抖得心烦意乱,梦也彻底醒了。那肥腿还不停,我被抖得五脏六腑都要扑出来,恨不得跳出机舱,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做那梦。

      终于等到机舱的灯亮了,机长的脖子被喇叭口夹了似的,声音呱哩呱啦扁扁地传来,快降落了。整理好被抖掉大半的薄毯,看了下手机,顾城的大实话又露出来,这回却一幕幕恍如隔世。

      看得见芝加哥了,先是被夜包裹着的黑点点,密密麻麻,象男人的胡茬,越来越近,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的光透出来,好似被摆放过的银河系,一株株一片片,发着泪水般滢滢的光,好美好美……

      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