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丽兰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老高。她坐起来, 一缕阳光从破旧的百叶窗漏进来,照在庆华的铺位上。空荡荡的床铺使丽兰的心十分哀伤。不幸的事发生在她一个女人身上,这世界对她太不公平了。她独自地思忖着。她得想个办法。她记得王德龙说过,在美国,一切事情都能从法律上解决。庆华无端被打,这些美国人实在没有道理。她想找个律师来救庆华。但怎样去找律师。要律师为她打官司究竟需要多少钱?她的脑子一点没有谱。不过想到律师,倒使她记起宗发上次说过的在中国人教会里有一个从中国大陆来的律师。
对了,她想,我为什么不请这个中国律师帮帮忙呢。中国人准能帮中国人嘛。
她洗刷完毕,走到宗发房间前轻轻地敲了敲门。宗发早就起来了,在屋里喝茶。丽兰跟宗发说:“宗发叔,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大陆来的律师朋友,我有没有可能找他给我帮忙打这个官司?”
宗发略一思索,说:“上回去教堂的时候,他说过我需要帮助的话尽管打电话给他,我不妨试试看。”
宗发抓起话筒:“喂,你是大卫。潘先生吗?”
对方答话之后,宗发说:“我们想求你一件事。我们这里有个伙计遭老美毒打,但却被诬告抢劫而被抓进警察局。我们想请你想个法子把他救出来。你是律师,请你帮帮忙。”
宗发说完,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回答,很长时间没有插话,然后愤怒的对着话筒吼了一声:“见你的鬼去吧。”就把话筒给搁下了。
丽兰料定情况不好,象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抽泣起来。
“这是我料定的,这些王八蛋还没穿两天洋装,就好象变成洋人,洋腔洋调的。开价一百美金一小时。鬼知道他们要我们付多少小时。你付得起吗? 真是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不过你放心,兰子,天蹋不下来。你别着急,上帝会保佑你的。上帝会替你操这份心的。”宗发虔诚地说。
“上帝是不会帮我的,我又不是他的门徒。”丽兰说,“你看你去找那个上帝门下的医生。昨天的这位也不是上帝门下的医生,不是吗?如果是,那也许是上帝叫他们不要帮助我们这群偷渡客。今天的那个中国律师也不是。”
宗发明白丽兰讲的是昨天打电话给教会里的华人医生的事。他为医生找借口说:“兰子, 也许人家医生真的有事。”
“算了吧,宗发叔。听天由命吧。庆华命大,这事是他自己找的,总会有个说法。”
这时林老板的车子喇叭响了。宗发说:“咱们该走了,上工去。”
两个厨师今天象换了人似的,变的轻手轻脚,看上去很内疚。
一路上老板也没有说话。大家都沉默。干活的时候,也不象平时,有说有笑。现在空气变得很窒息。
周小姐来了,她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她很会做人,和林老板的关系不错每次她来上工,总要先和老板嘀咕一番。但今天不知她怎么知道庆华被捕事,一进门就嚷嚷起来。她见没人应和,就走进厨房。她来到丽兰跟前:“丽姐, 你出来一下,我和你谈点事。”
丽兰出去,周小姐叫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喝了一口,说:“你甭着急,庆华不会有事的。我告诉你,你今晚不是要去读英语吗?我记得你说过你去学英语的。”
丽兰几乎忘记了学英语这事。庆华的这件事对她实在打击太大。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读英语之类的事。
丽兰说:“啊呀小周,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思去读英语呀!庆华这闯祸胚不知又会在里面闯什么祸。唉,我的命真苦呀!”
周小姐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安慰她几句,反而啧啧涂了浓浓口红的嘴唇。抚弄手指上漂亮的大钻石戒指,说:“你可不能错过今晚的机会呀!否则你会后悔的。”
“老板说英语班以后还会有的!再说我们问过教会,教会说他们有很多英语班。我错过也不要紧。”丽兰不知道周小姐要提醒她什么,直通通地说。
“这么跟你说吧,今晚给你们上课的是本地的一位大律师。你别看他长得黄头猫,高鼻子,其实他有四分之一是中国血统。他的爷爷年轻时是一个国际传教士,去过中国。听说宁波的华美医院也是他爷爷发起造的。他爷爷是个十足的中国迷。那时他娶了个有钱的地主女儿,在中国生下了他的爹克利福。克利福四岁的时候,他随爸妈回到美国。克利福一直认为自己一半是中国人。他对中国有着特殊的感情。年轻时他当了兵,去了越南战场。越战以后,他在香港和泰国住了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东方女人。他觉得东方女人又温柔又体贴。但在美国很少有机会和东方女人接触,娶一个东方女人做老婆,为这件他惋惜了一辈子。以前克利福的老婆生癌症死了,他想再娶。克利福还在世界日报上登了一则小广告,想和东方女人先友后婚。
克利福和死去的老婆生有一个儿子,名叫贾斯廷。他自小聪敏伶俐,一举考上哈佛大学的法学博士。一开始他在别人的事务所做,后来他自己有了事务所。他在这美西北一带很有名气。贾斯廷从没什么架子。他喜欢社区工作。他继承了祖辈传给他的亲中因子。他在哈佛大学修过中文。他也去过中国。他在北京语言学院进修过两年汉语。他的北京话讲得很地道。他自告奋勇地义务到教堂英语班上课,为的是想多结识一些东方人。他的律师事务所也做中国人的移民案子。
他的收费很公道。这一带人都很喜欢他。”周小姐一口气叙述完这位老师的家史和简历。丽兰似懂非懂地听着,有些字眼她连听也没有听说过。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他能为庆华打官司,能设法把庆华救出来。庆华毕竟是清白无罪的呀!
“他的名字叫什么呀?”丽兰听不明白小周说的英文,她问道:“我怎么称呼他呀? 我称他先生吧。”丽兰问。
“他叫贾斯廷.苦妻。你就叫他苦妻先生。苦是辛苦的苦,妻是做妻子做老婆的妻。谁和他结婚谁倒霉,他的名字就叫苦了老婆。 也许这老婆每天晚上还要为他倒洗脚水呢。”小周显得和苦妻很熟, 竟然还会开他的名字的玩笑。她接着调皮的纠正了一句:“当然在美国谁也用不着为谁倒洗脚水。谁脏了谁去淋个浴。”
丽兰无心听她开玩笑。她问:“小周,你和他熟吗?跟他说管用吗?”
“我跟他一般交往。管不管用那就要看他愿不愿意接这个案子了。要是他答应的话,那是十有八九能办成的事。他会把死人也能说得活起来跳舞”小周得意地说。
“那好吧,让我试试。”
小周告诫她说:“你的普通话福州口音实在太重。你和他说话说得慢一点。我想你们交流没问题。”
这小周是个直性子,她是这里附近的一个大学毕业的学生。听说以前她是学教育的。这专业读了可不好找工作,她改读会计。会计毕业估计很好找工作。她到现在还没有毕业。早先她的丈夫及时改学电脑, 毕业以后找到了一份高科技工作,工资还算不错。他们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从大陆过来奋斗了几年, 还没有来得及要个孩子。但是他们的时运不佳,正当他们苦熬到头的时候,想不到美国经济衰退,高科技工人大批解雇。他丈夫也被解雇。现在去别的州谋生了。
小周看上去很富有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钱。但有时还来打点工。她对华人社区的工作很活跃。丽兰很羡慕她见多识广,英语讲得这么棒,又这么能干。她甚至有点嫉妒。“嗳,人家小周的爸妈都是大学教授,背景很硬。她自己又是大学生,老公也是高材生。我丽兰是什么?爹妈都是十八代的泥腿子,大字也不识一斗。自己好不容易熬到中学毕业,算是村里的秀才。但在美国。自己变成了文盲。”一想到这些,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命该如此,跟着庆华闯天下。尽管出生入死,还能幸运地来到别人做梦也想来的美国,也能有幸结识象小周那样有知识的读书人。或许还有机会再读点书。她感到自己很幸运。眼下聪明的小周在给她主意,想办法,她很感激。她说:“周小姐,你真行,我要象你那样能干就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小周知道这个乡下来的女人诚实得象一张没有痕迹的白纸。这种人如果有人欺负她们,真该是千刀万剐。但能利用的人也是他们。缺德的人到处都有。这林老板恐怕算得上一个。因而她说:“丽兰, 出门在外,凡事都要小心。要多长一个心眼。我帮不上很多的忙。 你以后有事,我会尽量帮助你就是了。”小周诚恳地说。
不知怎么的,平时小周的嘴又犟又难听。今天她说了很多关心人的话。丽兰很受感动。毕竟大家都是来自同一块国土。丽兰把她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她回到厨房里洗碗去了。
午饭以后,丽兰赶紧把晚上的准备工作做好。大约五点半的时候,林老板对丽兰说:“丽兰,我该送你回宿舍,打扮打扮准备上夜课去了。”
老板显得很殷勤。丽兰还没有收拾好碗筷。小周说这些活留给她就行了,和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丽兰也弄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老板为丽兰打开车门,要丽兰坐到前排的位子上。丽兰执意要坐到后排。老板用手勾住她的腰,推搡着让她坐到前排窗座,自己转过去从另一边上车。和林老板在一起,丽兰着实感到不舒服。林老板身上的那种令人作呕的香水,熏得她直想吐。他常常趁着机会对丽兰动手动脚,很不老实。
林老板料定丽兰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庆华。他就更加放肆。
丽兰自己也知道她不能把这事告诉庆华。庆华火气大。要是知道这件事,他会一个巴掌掴去,准会把老板打个半死。丽兰担心这一来他们会变成美国流浪汉。老板会逼他们还偷渡债。所以她总是忍着点。今天她感到格外的不自在,不安全。
林老板毕竟是帮他们落脚的恩人。没有他,他们也不可能挨到今天这样。况且林老板为她做事那么殷勤。丽兰来美国前就听说美国男女关系很乱。在电视上看到没认识几天的男女就会亲嘴上床。可带劲了。这也许是他们的文化吧!林老板来了美国久了,他一定会沾上这种边。既然这样,自己防着点就行了。也不排除利用他一下。
在开车到学校的途中,李老板悄悄地将右手伸过来,捏住丽兰的左手。丽兰怕一挣脱,李老板会把车撞到大树上。她也没有动。任凭他揉捏她的手。林老板这时显得特别兴奋。他兴致勃勃地告诉丽兰他是怎样在这适者生存的社会里博得一席之地的。他也告诉丽兰他是怎样的孤独,没有人理解。他能遇到丽兰,是上苍给他的恩惠。他想跟丽兰结成忘年交。丽兰听了实在恶心。但是她没有表示什么。
车拐了个弯就到了华人教堂。林老板将车停妥。丽兰打开车门跳下,深深地松了口气,抢先朝教堂大门走去。林老板从后边急急跟上来。他们已经到了教堂门口。这时早有人认出林老板。
“嘿, 林先生,长久不见。你的炸豆腐出来了没有?”一个西装笔挺的傻头傻脑的老美亲热地和他打招呼。
“好久没见你到我的饭店来吃饭了。听说你有高就了,阿瑟。你到佛罗里达还是到巴哈马度假去了?”老板不经心地答道。
这时,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青年男子, 浓浓的眉毛,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付闪亮的金属架眼镜,在白净的满有轮廓的脸上显得十分英俊。这个人的个头长得和庆华差不多高。长长的金黄的卷发梳得非常整齐,看上去很俊美。他快步走出来,看见林老板和丽兰。他用中文说:“你们好。我叫贾斯廷. 李.苦妻。我是今晚的英语老师。你们是新来的吗?”
丽兰很惊奇。这实足的老美怎么能说这么字正腔圆的中国话呢。他的普通话比她说得好得多。老板接过问题:“是的,我送过来一个新学员。她叫郑丽兰。你可以称她李太太。”
丽兰头一遭听人称呼自己为李太太。她觉得很别扭。在中国大陆从没有人这样称呼过她。她壮着胆子羞怯地说:“你叫我丽兰好了。”
贾斯廷说:“嘿,我也姓李。那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喽。 你看我象不象你的家人呀?”说完,使劲揿了揿自己的鼻子,把它揿得扁扁的。
“先生,我不姓李,我姓郑。”丽兰细声细气地说。
“哦, 赵钱孙李,你家还排不上号。”他胡吹八拉地说, “我给你们填一张登记表吧。”
老板帮着填完表以后,问贾斯廷:“你们几点下课?我可以来接她。”
贾斯廷说:“你若没空,你就别来了。我们教堂有车送的。你告诉我你的地址吧。”
老板似乎很不情愿将地址告诉他。他还想说他有空来接的。丽兰急忙插话,不让他坚持。丽兰说:“老板,你实在太忙,就别来接我了。还是让教堂送我回去吧。”丽兰正想摆脱这个老头的纠缠。赶紧抓住这个机会。林老板只好泱泱地说:“那好,我们员工宿舍的地址是花园街公寓17号B。你如果找不到这个地址,就把她送到我的餐馆来吧。”
贾斯廷迅速将地址记下,就领着丽兰去教室。他回头有礼貌地和老板说了声再见。
教室在教堂大厅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丽兰走进大厅,只见里面金碧辉煌。这个大厅象公社礼堂差不多大。当然这里面没有牛粪和草梗,也没有麻雀蜘蛛。讲台上,红绒大幕比省城的大戏院舞台还气派。台上有大讲台,小讲台。光话筒有七八个。美丽的鲜花衬托着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十字架。明亮的彩灯从舞台的地上,墙上和四面八方射来。泻在五彩六色的彩玻璃窗上,映印出一幅梦幻般的光影。她好象感到自己置身于一个神奇的世界。静静的大厅整整齐齐地排着座椅,明洁光泽。地上一尘不染。这教堂使丽兰肃然起敬。她好奇地想象着人们是怎样做礼拜的。来的人一定很高贵。但转眼一想, 不,宗发也不是来这里做祷告的吗?宗发他和我一样。这清净教堂人人都可以来。
贾斯廷发现丽兰站着不动,感到有些好奇。他提高嗓门说, “兰,教室在这边。”
丽兰从未听到有人这样叫她。在中国,这样称呼就是在丈夫和妻子之间也显得太亲近了一点。何况这是从一个陌生男子口中喊出。这种过份亲热的叫法使她耳根发热。
走进教室的时候,早有七八个人聚在那儿。有孩子,有老头, 有象她年纪的妇女,还有老太太。
律师见大家坐定,看了看表。就开始上课。他先作自我介绍。 就象小周说的那样,他说他叫贾斯廷,中国话是在大学和北京学的。他是本地的律师,等等。然后他请大家用中文先来一下自我介绍, 说一说为什么学英文之类的题目。
大家先是一阵沉默。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高声地说: “嗳,我姓陈,耳东陈。名叫阿香啦。我和我老头子阿贵三十年前从香港来定居。现在我还是不懂英语。嗳我不好入籍啦。我这么大一把年纪他们还叫我考英语。我这辈子可是入不了籍了。我学英语是为了入籍啦。”说完硬梆梆地坐下了, 好象是跟谁赌气似的。
老头站起来,颤抖抖地说:“是啦,我老婆阿香说得对。我叫阿贵。二三十年啦。餐馆开到头。不懂英语啦,难入籍啦。做不动啦,想想是不是能吃救济呀!”
丽兰想,这老头和老太太不可能没有钱。在美国干餐馆干了二三十年,还哭穷,真是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中国人有句话叫财不露白。关于入籍的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在美国还得有这么多套套呀!
小男孩站起来介绍。他叫陆问雨。他说是他的爸妈把他接到美国来的。他本来在成都的一个中学里读书。他说爸妈读了很多书, 到现在还在读书。他们没完没了地读书。要他也读书。以前他在中国的中学里学过一点点英语。爸妈要他拼命地读英语,跟上班里的同学。 现在他在迪盖特中学读书。他不喜欢这个学校。
苦妻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喜欢这里的学校。
小孩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大一点的男女同学动不动就抱在一起亲嘴。”他装着同学亲嘴的样子,逗得大家咯咯地笑过不停。
丽兰怎么也不想介绍自己。她想搪塞过去,低着头不言语。贾斯廷提醒丽兰:“兰,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丽兰该说什么呢?难道介绍自己是偷渡来美;丈夫斗殴被抓起来;自己学英语是为了打工赚钱?这些话怎能说得出口? 编故事也没有这么快。但是由于老师的催促,她也不得不讲几句。
“我叫郑丽兰,和丈夫一起来美国投亲。到了美国,我们话语不通,只好到这里来学英语。美国真的不是天堂。我和我老公大字不识几个,真的寸步难行呀!”讲到她的丈夫,她几乎落下了眼泪。
贾斯廷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他很了解来到美国的东方人, 特别是中国大陆来的,他们人人都有一本故事。丽兰这女子的故事也一定会很动人。
“你是从福州来的吗?” 贾斯廷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福州来的?”丽兰吃惊地反问道。她的脸上感到热辣辣的。因为她知道福州,特别是长乐县是偷渡美国的代名字。她不愿意让大家知道她是一个偷渡客。她更不愿意让大家知道她在餐馆里打工。她想离开这个教室。但是她有求于这个律师。象小周说的那样贾斯廷肯帮助的话,庆华出来是没有问题了。想起庆华,她心里一阵沉重,眼圈一红,差点儿哭出来。
贾斯廷赶紧要其他几位都介绍后,开始了第一课。第一课很简单。贾斯廷除了教英语二十六个字母外,还教了怎么说名字岁数和你好我好再见等日常英语。丽兰虽然没有学过英语,但凭她的聪颖,很快记住了这些句子和字母。贾斯廷不断地夸她。
丽兰觉得贾斯廷很和蔼。教书的时候十分耐心。他好象很理解象她那样偷渡客的心理。他的举止谈吐是那样的文雅,那样的潇洒。他的坦然的目光转过来落到她的身上,一点儿没有那种男人对于女人的饥渴味。但是她感到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挚热,那样的充满希望。 他的眼睛透着智慧的光芒。就象小周所介绍的那样,这人待人勤恳热情。她在纳闷,贾斯廷条件这么好,有这样高贵的职业。这样帅的长相,会没有女人追求他?他到现在还没有老婆。也许这个人的择偶要求太高了。
丽兰的思绪回到现实。她无论如何也得让这位律师知道她的困境,求他出面帮忙。凭他的名声和为人,她想他是不会在她身上敲竹杠的。而且他是能帮得上忙的。贾斯廷不是那种利用非法移民们大赚钞票的律师,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朝三暮四的美国人。他很认真,仔细,观察很敏锐。
律师的职业使贾斯廷说话很有理性。当他第一眼看到丽兰的时候,他感到她才是正宗的中国女人。她那双充满感伤,好奇,探究,带有惊奇和警惕的大眼睛发出成熟的而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的纯真的光泽。他喜欢她那种涉世不深的天真无邪的目光。他也喜欢知道藏在这双大眼睛背后的神秘的故事。
课结束了。贾斯廷走到她的身旁问她懂不懂。丽兰嗯了一声,说:“苦妻先生,我懂的。你教得很好。”她趁机说:“苦妻先生, 我有一件事求你帮助。”
贾斯廷不假思索地说:“你说吧,什么事?凡是我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
丽兰看了看周围, 欲说又止。她不愿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庆华的事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了多难堪。她吞吞吐吐地说:“苦妻先生,我是不是等一下再告诉你。”
贾斯廷明白这位女士可能有难言之苦。他对她说:“兰, 你以后叫我贾斯廷。等下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你在车上告诉我吧。”
丽兰和贾斯廷走出教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印第安那州的秋天的夜空深蓝得十分可爱。空荡荡的停车场上空,一览无遗,有几朵白云衬着淡黄月亮的光晕,飘浮在天空上。一阵风吹来,丽兰顿时感到一阵凉意。她将头缩在衣领里。风将飘落的树叶扫起,卷向远处,落下来又旋起。丽兰在风中感到飘零,孤独和茫然。
贾斯廷请丽兰和其他几位要他送回家的人上车。一路上大家没说什么话。贾斯廷把别的人先送走。剩下他俩时,他对她说: “兰,你说说,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丽兰把丈夫与别人打架,被警察抓起来的事前后说了一遍。 贾斯廷边听边问些丽兰听不太懂的问题。贾斯廷很仔细地听着丽兰的回答。
车子很快到了宿舍门口。下车之后,贾斯廷说他要作些笔记。他俩进屋。贾斯廷坐在破沙发上又问了丽兰很多问题。末了,他对丽兰说:“这案子我会尽力去办的。”说罢,起身离开了。丽兰把他送到门口,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