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教堂误会

 

        星期天早上,教堂的琳达。李师母照常来接宗发。自从和教堂里的人们认识,宗发象换了个人似的。星期天一清早起来就洗刷打扮起来,牙齿刷了两遍牙还担心有烟斑,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胡须也刮得很干净。他从他仅有的一只皮箱里掏出在福州老家镇上小摊买的皱巴巴的西装。他的领带也不挺。但这些穿戴在他从不打扮的身上,倒还显得精神。

        他照了照镜子,觉得年轻了许多。怪不得人家要做白领人。 他们天天西装领带挺骨神气。怪就怪自己不是这块料。可是宗发有自己的目标。有朝一日我要是带着几十万大洋衣锦还乡。那也比白领人强!他心里充满理想, 竟然哼起家乡小调来了。

        要是以前,这两个恶狠狠的大厨又要敲门骂娘了。但近来他们的态度收敛了一些。听说这个郭麻子最近还想去大陆娶亲。郭麻子是在中国日报上看到大陆女人征婚广告而应征的。听说他找的还是一个大学生什么的,还是个黄花闺女。

        宗发知道庆华不赞成去教堂。教堂的那个中国牧师曾问过他宿舍有几个人,说上帝也想加惠于他们。宗发想请丽兰一起去。 依他的说法,去见见世面,开开眼界。教堂里的教徒们个个都是口似蜜罐,和和善善,虔诚无比。和他们相处,大家还是平等的。他一点没有被人看不起的感觉。星期天还供饭吃。教堂常有很多的活动,都很有趣,就象个学校。宗发自己只上过小学。上教堂就象进不要付学费的学校。这不是很好吗。

        丽兰好几次想去,庆华就是不答应。丽兰急了,说:“星期天, 你老要我呆在宿舍干什么?就这样鸡眼对鸭眼地对着。你自己不想做事,也不许别人做。你有理不?况且去教堂有不是去做鸡。你这么难说话怎么着?你自己屋里窝着没出息,叫别人也没出息不成?” 丽兰不想拿话去刺他,因为她知道庆华自己也着急着呢。可是庆华就是没有个道道。他也没有想过去尝试一下别的。整天窝在饭店里光叹气。这有什么用。丽兰觉得男人应该大胆地去闯。她发现来到美国以后,庆华有很强的自卑感。他不敢和人接触,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个偷渡者。 她猜透了他的心思,她大声地说:“怎么着,偷渡来的就不是人啦? 就没脸去教堂啦?难道上帝对人也区别对待吗?”

        庆华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他责怪宗发不该怂恿她老婆去教堂。不过想想老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教堂又没叫你付一分钱,还管你吃。            

        丽兰很高兴庆华这样做。丽兰从未进过教堂,只是在乡下听说过有人做礼拜,去教堂,在那里讲坏人会变成好人耶稣正经道理。至于教堂到底干什么,她毫无概念。

        宗发告诉她去教堂的人都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美国人说这是为上帝穿戴,去和上帝说话的。

        丽兰找出一件平时最喜欢又舍不得穿的浅黄底子小红花格子的宽连衣裙,将它穿在身上,一根浅红色的腰带一收紧,胸脯更挺拔,乳线轮廓更凸显。浓浓的黑发衬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她不喜欢化妆。她在身上喷了一点点幽幽的桂花香水,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特有香味。她带上前些日子林老板陪她买来的花草帽。那帽檐白色的飘带和红色的花朵完美地配在她健康的脸上。她出于女性爱美的本能,对着镜子不停地摆弄帽子的角度和裙子的平皱。她看上去象天使一般。庆华从没看到过自己老婆如此漂亮。他甚至有些嫉妒她的美丽,懊悔答应让她跟宗发一起去教堂。           

        有辆车子在门外按了几声喇叭。宗发对丽兰说:“我们快走吧!这是教堂的车来接我们了。”

        庆华后悔自己不陪丽兰去。不管自己信不信上帝,他完全应该和丽兰一起去。让人家知道这漂亮的女人是有夫之妇会少点麻烦。在他脑子里的美国佬,不管是ABC华人,还是高鼻子蓝眼睛                     很多都色狼。在电视节目上他们看见女人都会往他们身上爬的。他站在门口看着丽兰上车。从车上跳下来一个风度翩翩的西装笔挺领带闪光的美国年轻人。他长得很英俊,高耸的鼻子,棕色的头发,象是电影里面上层社会的某个男主角。他竟大声地用漂亮的中国话和丽兰及宗发打招呼。丽兰上前,握着他的手,把他拉到庆华面前。庆华在这个彬彬有礼的美国人面前感到非常的自惭形秽。他穿着乡间小褂,下身穿着一条皱皱的球裤。他的头发乱乱的。还是这个美国人自我介

绍:“我叫贾斯廷.苦妻。”他用汉语说:“你好,认识你和你妻子我很高兴。”他伸出手来和他握。庆华也慌忙地伸过手去笨拙地和他握了握手,说:“我叫李庆华。中国人,嗯,我是中国人。她是我老婆。嗯,她叫丽兰。”庆华感到讲话断断续续,心里七上八下的。

        贾斯廷沉默了一下说:“我倒记起一件事来。你的丽兰上次找我关于你被抓一案,我会尽快叫他们开庭。到时请你们几位证人也一起来作证。你的损失很可能是可以得回来的。”

        庆华也不懂什么叫开庭之类的事。反正能将这五千美金拿回来就是了。“好哇,好哇。”他含糊地应着,转过身来对丽兰说。”你作完祷告就回来。我会等你吃午饭的。不要迟回来,不然我会来找你的。”

        丽兰应了一声,和宗发一起上车。庆华目光随着这远去的闪亮的小汽车。心里是嫉妒,是自卑,或是其他什么他说不清。他只是觉得不是滋味。他很不开心。他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有无数条绳索锁住他的手脚。他象困在动物园里的虎,只会在笼子里打转。他赚不了钱,发不了财,买不了车,还不了债。老围着这油锅转,为人家作机器人赚钱。说不定哪一天就连自己的老婆都保不住。这样想着,他越想越可怕。这样下去怎么办?他想喝酒,他想抽烟,解解闷气。他就跑到对面的VILLEGE PANTRY小店去买了一包万宝路香烟蹲在石阶上抽了起来。

        他想不能再这么窝囊。他想他是个男子汉,总不能让女人去外面交际打交道,自己却窝在房间了。但想到自己无能。不会英语,哪儿都行不了。此刻他恨自己。要是他有知识就好了。象王德龙那样会吃苦,下功夫读书,会动脑筋赚钱发财。

        想到王德龙,他很想和他联系。不知他近来怎样了。他知道王德龙虽然他好不知多少倍,但他是个朋友。他不会嫌弃象他这样的朋友。现在丽兰不在,他也没有什么事。他赶紧回到宿舍抓起话筒,准备拨号,他突然有放下话筒,到房里在丽兰换下的裤袋里找到记事本,找到王德龙的号码,抓起话筒然后又放下。他仔细地查看一下这一段AT$T长途电话的价格。在确信国内长途电话一毛钱一分钟以后,再次抓起话筒拨号。一个女人的声音,叽叽咕咕象是在将日本话。他失望地搁下电话,自认晦气花了几毛钱。过来一会儿,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焦急心情又拨了号。这回他大声地对这个女人说:“王德龙,王德龙,王德龙......” 

        这女人听到这三声大声呼叫,吓了一跳,赶紧高声地大叫,德龙君,德龙君,电话!”

        德龙声音:“是我,你是谁?”

        庆华说:“我是庆华,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德龙, 你说怎么办吧?上刀山下火海都行,反正我这百十斤肉豁出去了。再这样下去老婆也会跑掉的。”

        德龙听了着实吃了一惊,说:“你先别吓唬我,我可经不住吓的呀。发生了什么事呀?”

       “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觉得窝气。我要赚钱,我有力气。 可是没有地方使。这样总不是一个办法。”庆华说着,用拳头狠狠地敲了敲茶几。茶杯敲得叮铛响。

        德龙试探着问:“那么你怕不怕冒险?赚大钱不是一句话来的。笨人赚笨钱,聪明人赚聪明钱。你我不聪明也不笨赚冒险钱。”

        庆华说:“德龙,好兄弟还这样遮遮盖盖的不爽快,还算什么兄弟?有话直说吧,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德龙想庆华虽不是圈内人,但他决不会使坏的。经过这样一个一次偷渡,也算是半个圈内人了,跟他兜了底也无妨。于是他说: “我又想做比生意。这次有几个......”他语塞。他不想把所有的是都说给德龙听。这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的那份应该让他知道,  “这次有很多人从大陆来, 有几十个人的货要你去接。 这次准备是万无一失。”

        庆华一下不解。“你说什么货?是鲜鱼?蔬菜?还是集装箱?”

        德龙说:“不是蔬菜,不是鱼,而是人。你这人真是木头脑袋。你是不是人呀?你来的时候我们也把你称为货。”

       “你说吧,哪儿去接?怎么接?几时?”庆华干脆地问。

       “我们这次选在佛罗里达的石林岸。那里暗礁林立,地形十险要。我们认为那里既安全又秘密。因为海岸警察不会到那里去巡逻的。不过在干之前,我和你得去熟悉一下地形。起码在那里呆上半个月。你要会开车就好了。在美国,不会开车等于没有脚。没有车的日子很难过。过些日子我和你去看看二手车。你去买一辆来先学会再说。至于时间,现在还没定。快则三个月,慢则一年半载。等全安排妥了,会让你知道的。不过这件事事先不能让丽兰知道。不是我存心要骗她,只是人多嘴杂,万一张扬出去,这营生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是要坐牢的事。我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上次你的这船人,还有很多还没有出来哪。我真是为了这船人而伤透脑筋。”

       “好吧,那我就听你的。”庆华应着,“能有多少可以赚呀?”

       “弄得好一把掌五万怎么样?兴许多些,兴许少些。总差不多这个数.怎么样?你这一着清债了吧。带这丽兰远走高飞。你们赚大钱开小店还不是由着你们啦!”

        庆华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多多包涵的话,搁下了电话。他很兴奋。难道这就是德龙讲的机会吗?这样的机会来了。难道我应该把它放弃吗? 难道我会让它溜掉吗?不,我李庆华和老婆冒死偷渡到这儿。反正都是黑的。黑的要变成白的有可能吗?能有这么一次冒险机会,能赚钱的机会就干了。他想着,兴奋得跳起来。他站起来,激动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宿舍在这是也不是那样压抑了。也不想牢笼了。现在倒是象一个旅馆。象个机场。毕竟他已经在这儿住了一年了。他或许就能从这儿起飞。赚了钱,十万二十万的,就回去了,就回去

过日子去了。

        他看了看表,指针指到十二点,丽兰还没有回来。他有点着急。 他想立即去接她回来,他希望看到她。现在。希望能将这一消息告诉她,让她高兴。他想到教堂去。礼拜该做完了。这是他才想到自己没有车。没有车就等于鸟没有翅膀,人没有脚。他又恨起自己来了。为什么自己这么笨。来美之前为什么不捣鼓捣鼓车。又不是没有朋友教他开车。他恨不能现在就去买一辆车。坐上它刷的一声就可以把她接回来。世上等人最麻烦。他知道老婆是会回来的。可是现在都十二点了。他猛然想起不远的地方有公共汽车直达教堂。他立即就套上一条长裤子,抓了一件T恤衫。然后到盥洗室理了理头,吸了一双鞋就出去了。

        门外阳光灿烂,天分外的蓝。微风习习,非常可人。这天气多合适郊外旅游。他自言自语地说:“将来有了钱,开着车去兜风多有意思。”他想着。这是远远来了一辆公共汽车,在他的前边静静地停下。 他跳上车,他不会说英语,只是将一张五美金的纸币递给司机。司机大声地和他说一美金就够了,然后他指了指自动售票机。庆华虽不会英语,但看到这售票机上一美金的标记,就将准备好的四个夸特硬币塞进钱孔。那开车的和善地和他笑笑,车又继续地开了。

        庆华不敢想别的事了。他知道这儿离教堂只有五六英里远。走路要三四十分钟。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街上的建筑,注意着高高耸立的洁白的十字架的路柱,十分钟左右,他就看到前面远处的十字架。他走上前去,靠到开车的旁边,用手指指十字架.司机明白地点点头。不一会,公共汽车傍在教堂门口停下了。

        庆华下了车,见教堂作礼拜的人们落落续续地出来。他突然看到丽兰,宗发和这个律师一起出来。他果然看到这个律师竟然伸出手臂去搂丽兰。嘴唇还凑了过去贴在丽兰的额头上。庆华心头顿时怒火燃起。这小子竟然沾我老婆便宜。他急速跑过去,一只大手抓住这律师的后领,象拎厨房里的大葱包一样地将他拎起,嘴上骂着, “你奶奶的,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我老婆。”

        这律师刚想把嘴贴在丽兰的额上,尽管丽兰窘迫地让着。 律师被庆华突如其来的拎起惊呆。他的西装领子扣住喉头,反转身想挣扎。庆华早就陷住他的脖子,使他软倒在地,动弹不得。

        丽兰也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瞧,不相信这是庆华。不相信在大庭广众他会这样的粗鲁,野蛮。她惊得目瞪口呆。然后她猛醒过来,意识到庆华的出手是会出人命的。她大声喊道:“放手...... 庆华...... 你要干什么? 你给我放手!”

        宗发走过去,想拖开庆华。庆华听到大叫,一手将律师推了个趔趄。庆华象一头受了惊的狮子,忘我地吼道:“你这女人,我把你弄到这儿是叫你去寻黄头猫野男人的吗?我叫你去和美国流氓亲嘴吗?丽兰,你怎么变得这样了?你要想和我离开吗? 好,你提出,我们离婚!但我告诉你,你若给我带绿帽,当心我搬丢大家的脑袋!”这怒气把庆华刚从德龙那里得到的喜悦冲得九霄云外去了。

        那美国人还弄不清怎么回事。他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只见庆华又逼了过去,吓得连忙往后退几步。脚绊到掉在地上的圣经,扑嗵一声又仰面朝天地翻倒在地。庆华拎起他的衣领,发狠地说, “要是再敢碰我老婆一根毫毛,当心我要你的脑袋!”

        贾斯廷从地上爬起来,竭力使自己从惊恐从镇定下来。他觉得眼前的事完全是自己的过错。站在他前面的既不是香港人,也不是台湾人,也不是日本人,而是土生土长的中国大陆人,福州人。尽管这拥抱在美国是表达亲近的最普通的礼仪。但在庆华看来是大孽不道的,淫秽的。他深深地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歉意。但这时道歉也不是时候。他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在丽兰的一生中,这是庆华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万万没有想到庆华会是这样。她跑了出去,痛哭起来。

        这时,有一个约摸二十几岁的年青人走了过来。他好象是中国人。他对庆华说:“有人报警。警察就要来了。你先到我的车上去避一避,回头我再送你回去。他走过去和宗发说了几句话,拉着庆华就跑了。

        庆华跟着他到了停车场,那后生说:“快上车,要不就来不及了。警察就在路上。”庆华也来不及考虑什么。一下就上了他的那辆巨大的林肯车。他们开三分钟光景,警察的车迎面而来,响着警铃。后生将车靠在一旁,让警车开过,然后加大油门开上高速公路。

        警察到达教堂的时候,很多人还围在那里叽叽呱呱地议论着。警察下车,全副武装地进来。丽兰看到警察,心里一阵紧张。她害怕庆华再次进到看守所。她有点懊悔自己惹的祸。可是她觉得这件事她没有错。实在想不到庆华会是这样的冒失和鲁莽。

        贾斯廷迎上去,对警察说:“很抱歉,先生,这纯粹是误会。这完全是误会。我敢保证这里没事。很抱歉有人打电话给你。真是太麻烦你们了。”

        贾斯廷一连串地说了这么多的抱歉,使在场的人都感到很奇怪。明明是那个中国人行凶,把他推倒在地,气势汹汹地要揍他,他还反倒说是误会,没事。但大家都知道贾斯廷是个律师。他讲话是很有分寸的。他也有能力处理这件事。大家也没说什么就各自散去了。

        丽兰见警察回去,心里越发感激贾斯廷的豁达。但庆华的离去,使她十分担心。他这个人她最了解。他会不惜一切地去做他所认为是值得做的事。现在他在愤怒之中,一个不认识的人把他劫走。 她担心他会做傻事。说实在的,贾斯廷并没有错。也许他对她有些好感。这拥抱在教堂看来是很平常的事。这是美国人的礼仪。庆华进来时,有很多老头老太太都在忙不迭地抱来抱去的。有的甚至还亲脸亲嘴的。贾斯廷并没有这样做。他只不过拥抱了她一下。她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是认为庆华不能这样的粗鲁,不讲礼貌,动手就打人。不过在她看来,庆华今天算是手下留情,要不他的出手会很重。

        贾斯廷过来,轻轻地说了一声:“兰, 我很后悔。我不应该这样的冒失。我很对不起你。还是我送你们回家吧。”

        宗发在一旁一声不响。今天的这件事,他觉得他有责任。上教堂一事其实他用不着劝丽兰。因为他知道庆华这人的心有多野。要他收心那是很困难的事。他决不是耶稣主所要的这种门徒。耶稣是收不服他的。而丽兰的心静。让她在这种环境下有个精神归属是她需要的。他自己觉得每次做了礼拜以后,心里都觉得特别的平静。今天的事虽然又是打闹又是警察的,他心里在祷告上帝。果然也没有很大的事情发生。也许是上帝要贾斯廷这样对警察说的。

        丽兰对贾斯廷说:“谢谢你刚才对警察的解释。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庆华现在居然对你这样无理。我替他向你陪个不是。”

        贾斯廷一边把他们送回家,一边用好听的中国话安慰丽兰。有时还问宗发几句。他们很快到家了。告别贾斯廷以后,丽兰迳自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地铺上发呆。宗发烧了两碗方便面,她也没有心思吃。

        林肯小汽车来到一栋不新的街面房子前。这后生下车, 对他说:“我还没有报上姓名呢。敝人姓魏,名叫元璋。我爸妈生下我就要我将来去作皇帝。将中国明代开国皇帝猪元璋的名字拆开来加在我的姓上。当皇帝多有意思。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琳罗绸缎。一夜搂个女人。可以无法无天。”

        魏元璋突然庆华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他似乎发现自己象梦呓一般地在生人面前说这种话很不妥当,赶紧住嘴。他们走进正中的那扇大门。庆华不由得瞪大眼睛。

        魏元璋见庆华对这个漂亮的健身房感兴趣,赶紧对庆华说, “这是我朋友的地方。我和我的朋友们已经观察你很长时间了。你很仗义,我们都很钦佩你。我们有一事相求,想跟你合作,不知你肯赏光否?”

        “什么事你尽管说,不要这样文皱皱的。”庆华说:“你小子不要对我使坏心。我现在是个穷光蛋。除了一个脑袋一条命,什么都没有。你要使坏,狗急了还要跳墙。你当心我对你不客气!”庆华威胁道。

       “你说到哪儿了。我不会使坏的,我是个基督徒。一个真诚的基督徒。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一个基督徒怎么会使坏呢?我怎么能对得起上帝呢?”这小子不停地说。

        “那你说吧,你要想我干什么?”庆华语气婉和一些。

         魏元璋拿起电话筒,先拨了几个电话号,用英语叽咕了一阵,然后转身说:“你记得上次和你打架的三个人吗?”

        “什么?你打电话叫他们来揍我呀!妈的,我先把你给揍扁再说。”说完抄起一条凳子准备扔过去。

       “别, 你千万别这样的冲动!他们不会对你怎样的。我的上帝呀!他们请你来是想拜你为师,学武术。请你到这儿来开武术馆。他们怕你误会,才要我出面请你。你以为他们真的要伤害你呀!怎么样,你有没有意呀?”

        庆华听了还是有点兀突。“我和他们打成这个样子,他们居然还想和我合作。这是天知道的事。”他心里想着:“不过也是, 也许真的还有这件事。”

        “不打不成相识嘛!”小子解释道,“只要你肯,一切都会在几个星期内搞定。你就可以上台授徒。怎么样?这比你端饭碗,炸鸡腿好多了吧。再说,你不会说英语,我会。我可以帮你当翻译, 你来教动作。我来教你诀窍。我们分工合作,共同致富,怎么样?”

        这小子把这件是说得头头是道。庆华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就是来得太突然,使人来不及思考象是在梦中似的。

       “那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庆华显然有了兴趣,正而八经的问。

       “他们是想出资办武术馆的。这一带的小孩都热衷于学功夫。他们学功夫是为了学漂亮的架式。这里有很多朝鲜人,日本人开的泰狂都。就是没有中国的武术馆。他们的泰狂都分黑带等级,如黑带一级,黑带二级,往上爬到十二级。每爬一级就要通过考试。就象小学生上学一样。当他们爬到十二级的时候,你已经是腰缠万贯了。这些以后再探讨。”魏元璋显得很在行地说着。

        这时这三个老板从满是泥土的卡车上跳下来。为首的那位大胡子美国佬曾被他在鼻子上踢过一脚。另外两人也被他打过。庆华看到他们近来,有些心慌。但他握定自己坐的椅子,两眼紧紧盯着这三个大个子美国佬。他想一旦动起真家伙,他就先发制人。他们仨都不会是问题的。大胡子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另外两个搬过一张桌子,坐在上面,压的桌子吱吱作响。大胡子向庆华作了个揖,象是在行日本礼。庆华这才看清大胡子的脸上有这么多的伤疤。他的手臂上刺着些乌七八糟的青刺。大胡子对魏元璋说:“你对他说我叫亚当.巴特勒,

是本地的泥水匠。从小很喜欢中国的功夫。”说完他伸了伸大拳头。魏元璋如实地翻译了一遍之后,大胡子有说:“这个长头发的叫莫非.奎宁。管道匠。”

        另一个长得有些黑白混血。头发不象那两个金黄。大胡子指着他说:“他是这儿的麦当劳的店主。魏元璋如实翻译了以后,大胡子继续说, “那次纯属一个误会。我们本来是要吓吓这三个混帐东西。听说这个中国餐馆常常杀狗吃肉,宰猫下酒。这已是公开的秘密。那天他们对我们这些舞女这样放肆。我们是想教训教训他们。正好那个晚上你来替他们抱不平,又不是你的事,你何必多管闲事呢?差点我们哥们伤了和气。”

        魏元璋很快把这席话转了一遍。庆华说:“我是有点多管闲事。那天我是喝了酒在外走走,看到我们店里的人被人围着打,我自然是要出拳喽。”

        大胡子说:“也好,不打成不了朋友。这是中国人的老话,我们现在知道了你老兄的武艺有多高。我们都想学两手,同时我们想请你做教员开武馆。你老兄意下如何?”听完魏元璋说明后,庆华说:“我哪有钱投资办武馆?我的钱都被你们的拘留所给勒索去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想我是无能为力的。”

        “那天我们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从你的口袋里搜出白饼干,我们奇怪你也吃饼干?我们以为你这种人从不吃饼干。这事我们也在纳闷。不过当时我们想抓住你的把柄。想不到我们把你逮了个正着。”

        魏元璋没有把饼干译出。庆华不断地问:“饼干是什么?”魏元璋略一思索,告诉他饼干就是中国的冰毒或毒品。

        庆华也一直在想着为什么他的口袋了有毒品。或许有人故意放的。谁会使这样的坏心呢?他想现在也不是探究的时候。他说:“那你们要叫我怎么办吧。”

         大胡子有说,“你用不着出钱。 只要你能出武艺就行了。 我们将这里搞成练武厅。我们付你工资。你晚上五点到八点教武功。 你看如何?”

        “好吧,也许这是一个机会。”庆华不无感慨地说。对他来说这正是天无绝人之路。

        离开的时候,庆华猛的想起丽兰和宗发。他们不知怎样了? 他们一定十有八九回宿舍了。他知道丽兰此刻一定很着急。也许这件事他能做得过了一些。但是实在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去抱抱扯扯的。他知道丽兰一直是忠实于他的。生与死的考验都经过了。他想起在偷渡的船上。丽兰面对着她病的快死的丈夫,她是那样的不管一切地来救活他。难道现在她会人向高处走吗?看到这臭小子难道丽兰会动心吗?他也狐疑起来。他听到过很多到了美国的中国女人把丈夫扔了,自己去和洋人开荤的故事。以前这些故事听起来似乎是天方夜谈。不管怎样也不会轮到自己的。现在难道正是轮到自己了吗?不管怎样,他现在想回去问过究竟。

        庆华对胡子说:“你要找我以后到我干活的湖南店来好了。” 然后转向魏元璋:“请你把我送到宿舍去。”

        庆华来到宿舍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庆华进了屋,见桌上有一碗方便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宗发坐在沙发上打盹。他被庆华的吃面声惊醒。他叫庆华坐在沙发上。他对他说:“庆华,你才来。差点惹出大祸。你真的不该这样的懵懂。差一步你又要上警察局去。丽兰没有作对不起你的事。这种搂搂抱抱在美国是很平常的事。他们这样做就象跟中国人的握手一样。你的老婆又不是和别的人私奔或受了委屈什么的。你的这个木头脑瓜真是一点儿也不开窍。在美国了, 你要好好学着点。不能象在福州老家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你快去给丽兰陪个不是吧。”

        他推进门,丽兰还是坐在地铺上发呆。他轻轻地在她的旁边坐下,用手扳过她的肩膀。丽兰转过生来,用他的拳头使劲地敲打着庆华厚实的胸脯。女人总是女人,然后她一头扑进庆华的坚实的怀里, 哭得更加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