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纽约时间:2010年6月7日 倒计时:3187天
6月4日当天下午是我们正式的毕业典礼,前一天的早上是Senior Breakfast(毕业生早餐)。
An不打算参加毕业典礼,所以他的航班是在Senior Breakfast那天下午。听说他的舅舅现在在东部的马萨诸塞州,An先去那里找他,然后半个月之后回国。An下一学年准备在那里读大学,是他舅舅帮着联系的,具体是哪所学校我无从知晓,因为以他的托福成绩来讲,估计这所学校应该是80到150位之间的一所。和大部分来到美国的越南人一样,An在学习上很是刻苦,在感情上则很是纠结。
那天下午,An的host mom开车,我和他美国的“女朋友”也一起去送机场为他送行,可能因为场面太伤感,最后只是我一个人将An送进了海关通道。十个月来,这个越南人一直与我朝夕相处,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兄弟一下,这次分别之后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不过这分分合合之事如今却也让我习惯。有一种珍惜是无声的并且会永恒存在的,我倾向于这种友谊,因为它会更长远。
将An送走,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清静了好多,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丝清冷。我在我的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不一会An的“妈妈”开车给我送来了一本中文版新约圣经。
前些日子,我曾陪An一家人一起去位于底特律附近的An的“爷爷奶奶”家。An的“爸爸”是虔诚的基督徒,在回程的路上给我讲了一路的基督教常识,因为我下一学期去的学校是一所私立的基督教学校,所以我觉得提前了解一下基督教的知识没什么坏处。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完全敞开去了解这门西方宗教,我问了许多问题,有的得到了解答,有的则还是让我疑惑。后来An的“爸爸”用手机给我在网上订购了一本中文版的新约圣经,作为毕业礼物送给我。
我觉得人需要信仰,更需要虔诚地对待自己的信仰,但基督教离我的生活太遥远,作为一个中国人,我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崇拜上帝的。
6月4号下午,我们的毕业典礼正式在学校足球场隆重举行,虽然我今年是senior,但明年才算正式高中毕业,所以坐在草坪的凳子上,面对一观众席的家长的时候,我的内心感觉格外尴尬。六月,草地上的蚊虫已经大规模地涌现,在我们无聊地听着学生会主席和校长在讲台上亘长的讲话的时候,一波又一波的蚊虫在我们裤筒里和长大的毕业礼服中间窜来窜去。一百多个毕业生,依次上前面领取毕业证书,整个仪式耗时三个多小时。
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而我腿上则多了五六个被蚊虫叮咬的红包。
那时的场面可谓混乱,我在被一群朋友合围叙旧之后,找到家人并一起来到了一处僻静角落,在学校的路灯下合影留念,之后又遭到了几个女生的“劫持”。美国人表达感情的方式真的十分奔放,让我这个含蓄的中国男生有些无法承受。德国和巴西交换生的家人也从各自的国家来到了这里,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看他们还在人群之间拍照合影,我便早早地和“爸爸妈妈”撤离了这场“战斗”。
当晚回到家,一切的事情都重归于简单——收拾行李,整理房间。
收拾行李、打包衣物这种事情现在对我已经是如火纯清,我的手法和速度都能称得上是专业之中的专业,应该说这也是一种生存能力吧。而剩余的时间则是整理房间——我用毛巾把每个角落都擦到没有灰尘;用吸尘器在屋里屋外的那片区域地毯式清理的5遍;把床重新铺的整整齐齐;把带不走的礼物和其它东西整理归类,并统一放到一个小纸盒箱中……
其实我根本不想做这些,但我更不想给家里人留下一个破破烂烂、等待他们去收拾的房间。以上这些都是我可以做的,来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走的时候也要像来的时候一样,甚至比原来更好。
余下的事情就是给Ted打了两个电话,商量了一下在机场具体会面的时间,以及去外面一处餐厅,我请全家人吃“Thanksgiving Dinner”。
今早,我们早早地就从家里出来,因为上午Ben有一场足球比赛。
Jon昨晚也开车回了家,除了在家过周末,也为了今天到机场给我送行。
我和Ben先上了“妈妈”的车,当时就我们两个,我便问他:“你觉得这十个月怎么样,开心吗?”
他看了看我说:“Pretty good, you just like an older brother to me. I’ll miss you after you leave.”
我在机场看到了Ted,十个月前的他和现在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又黑又瘦。大概我们俩的见面少了很多的激情,两人就像是天天见面一样,只是习惯性地问候了两句。
与家人临别之前,我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复杂到和“妈妈”拥抱的时候,我的情绪差一点就被“妈妈”的眼泪所触发。
现在,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我曾说过:对于在中国的家人,离别是快乐的;对于美国的“家人”,离别是难过的;而对于我自己来说,这样的离别表面是平静的,内心是痛苦的。
飞机已经起飞,看着窗外的白云,我想到一家人去参加Ben的足球比赛;想到从今天晚上开始,他们牵马的时候就会少一个人;想到家里的两只狗狗,会在他们回家之后到处寻找我的影子;想到晚饭的时候我们一起围坐在桌前;想到我们一起去佛罗里达;想到我十个月前刚刚来到这里的样子……差不多一年的光景,我融入了这个家庭,如果说这个离别是一个割舍,那么我们都需要用一段时间来让自己愈合。
文字记录下了这整整十个月的故事,它不仅仅属于我,同样属于那些在十个月中出现在故事中的人。
临行前,我在桌子上留下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
我来自东方那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国度
为了求学
我远渡重洋来到美国
十个月的学习生活如同初吻
让我真真而朦朦地感受到了这片土地的不同味道
我将永远珍惜这段回忆
永远感谢你们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