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轰动全韩的新闻人物 (三)

迟来的爱情,苦苦追他三年的韩国少女

    在一帮青年妇女的鼓掌队伍中,有一双美丽而文静的眼睛一直紧紧地追随着韩晟昊。无论他到哪里去讲演,那双动情的目光都像团火似的包围着他,一刻都不肯离去。他每次讲演,她都坐在第一排。

  可是对于站在台上侃侃而谈、已过不惑之年的韩晟昊来说,这位姑娘的目光却过于微弱,过于不合乎情理了,完全淹没在众多掌声之中,丝毫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直到有一天,这位纤细文静、长着一头金黄色头发的年轻姑娘,满脸羞怯地出现在他的陋室里,他这才恍惚记得,在光州朝鲜大学讲演时,就曾见过这张少女的脸……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感到十分惊讶。

  “我……去朝鲜日报社问到你住址的。”

  “你来汉城做什么?”

  “大学毕业了,来参加就业考试……”她没有说出是为他而来的。

    她早在光州大学读书时,第一次听到他演讲,就被他那妙语如珠的演讲所深深地吸引了。她那颗情窦未开的少女之心,竟被这个异国男人第一次打动了。她不知多少次地幻想过,要跟这样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生活该是多么丰富多彩,多么富有情趣啊?后来,她得知他在自然食品研究方面获得了巨大成功,就越发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因此,她从光州追他而来,成为他演讲啦啦队中的一名吹鼓手,为他的每次演讲手都拍得生疼。

  对于这一切,韩晟昊当然是一无所知的。

  他问她:“就业考试考得怎么样?考上哪了?”

  “考上太平洋皮奥莱斯化妆株式会社了……”她双目低垂,不敢抬眼看他。

  “挺好,好好干吧。女孩子谋到一份职业不容易!”他鼓励她说。

  但,韩晟昊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似文静甚至柔弱的姑娘,却突然冒出一番令他始料不及的话……

  “韩先生,我是为您而来的。我爱您,我很早就爱上您了!我不会破坏您的家庭。我愿意协助您一辈子!”姑娘连珠炮似的说完了这番话,脸颊胀得绯红,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这突来的爱情着实令韩晟昊大吃一惊,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尽管韩晟昊结过两次婚,但“爱情”两个字却从没沾过他的婚床。第一次婚姻是父母包办的,自不必说了。第二次婚姻太草率,双方过于看重了对方的“郎才”与“女貌”,都没有深层的了解,一旦走到一起,那种文化的差异,那种不同个性的人生追求,都显示出了南辕北辙的距离。他满怀鸿鹄之志,却又屡遭磨难。她却是个很务实的女人,只希望丈夫安安稳稳过个富裕日子,不愿让他上天入地般地瞎折腾。当他被人算计破产之后,她对他的嗔怨已经到了无法容忍的地步。她与他的关系,也随着韩家公馆的破落而名存实亡了。她在他内外交困最痛苦的时候,给予他的不是为妻的安慰,而是无休止的嗔斥与埋怨。因此他才只身一人来到汉城,租了一间小房子,一头扎进自然食品研究之中。

    他承认自己是个“爱情盲”,在他四十五岁的生涯中,只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却没有一次爱情。

    多年来,他也曾多次渴望过那种销魂动魄、多少文人墨客屡赞不衰的爱情,也曾无数次在妻子的嗔怨声中,幻想过美满和谐的生活,但每次都在自嘲中自消自灭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四个孩子,还有一个疯不疯傻不傻、扔不下割不断的妻子,还谈什么爱情?嗨,算了,苦度春秋吧。

    然而今天,当爱情突然来到他面前,却使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它。瞬间,众多心理障碍像小山似的横亘在他面前……

  “不,咱俩不行!你还年轻,我比你大二十多岁,再说我有妻子,还有四个孩子……我不可能离婚!这样吧,虽然人们都说男女之间没有朋友,只有爱情,就让我们成为好朋友吧。你看好吧?”

  可是,这个年仅二十一岁、貌美情柔的小女子,却表现出一种死心塌地、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劲头。

    “不管怎样,您要让我在您身边住下来!您一个人生活在这小屋里太苦了!”

  “这不行!这成什么体统?你快走吧,我还要工作!”说这话时,韩晟昊他嘴坚如铁,但心里却烦乱如麻。

    虽然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但毕竟是人到中年的血性男人,而且与妻子分居多年,面对这样一个有知识、有文化、年轻貌美而情如烈火的小女子,他怎能不动心呢?不过,他在情感方面历来对自己要求很严,甚至很苛刻。这些年来尽管对妻子百般不如意,他却从不放纵自己。他觉得那样做有损于自己的人格,也对不住一家妻儿老小。

  后来,在韩晟昊的一再劝说下,这位叫李多福的姑娘,只好流着泪,一步一回头地离去了。

  几天后,当姑娘的纤细小手再次敲响韩晟昊的房门时,出来开门的却是一个驼背的房东老太,“啊,对不起,韩先生已经搬走了。”

  “搬走了?搬哪去了?”姑娘一脸失望,就差没掉下泪来了。

  “啊,不知道搬哪去了?他没有告诉我。”

  房门已经关上很久了,钟情的姑娘却木然地呆立在门外,久久不肯离去,两行痴情的泪水变成了两股清泉,一个劲儿地汩汩流着。

  原来,韩晟昊看到姑娘对自己动了真情,一时又说服不了她,就采取了逃避政策,搬家!让她找不到自己!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熄灭姑娘的一片痴情。他认为姑娘跟自己的差距太大,不可能结合!姑且不谈自己有妻子,单讲年龄就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整整大她二十四岁!这是两代人的年龄,怎么好同床共枕呢?

  可他错了,真正的爱情是可以跨越年龄鸿沟的。古往今来,多少妙龄女子陪伴于老夫身边,青丝伴白发,度过了漫漫人生。

  真正的爱情是逃避不了的。

  几天后,一阵轻轻的敲门声使正在看书的韩晟昊微微一震,他一下子听出是她——是他渴望而又可怕的敲门声!

  果然是她。

    脸色比上一次显得苍白了。人也瘦了许多,本来就“人比黄花瘦”的身子,这回更瘦成了一根细筷子,玉玉婷婷地立在门口……

  无需再表白什么,两人相对无言,默默地对视着……

  进屋之后,姑娘扫一眼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屋,二话没说,挽起衣袖就干起来。她勤快、麻利,轻盈的身子像朵白蝴蝶,在小屋里飞来飞去,转眼之间,杂乱不堪的小屋就被她飞得窗明几净、一片清爽了。末了,她冲他娇羞地笑笑,戏谑他一句,“还要搬家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苦笑笑。

  可是,几天后,当姑娘怀着满腔痴情再次敲门时,迎接她的仍然是一场人去屋空的拒绝……  但这次姑娘没有落泪,转身走了。

  汉城虽大,但要找一个心上人还是容易的。

    爱情是天底下最细密的笊篱,掉进大海里的针都能捞上来。就在这天下午,姑娘来到韩晟昊的办公室门外,不过她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地站着……

  傍晚时分,韩晟昊回到家,刚要抬手开门,却见一只纤细的小手挡住了他……

  “你怎么……”韩晟昊没有说出下半句话,他看到了姑娘眼里的泪水。

  他知道姑娘的心一定很苦。

  他自己的心何尝不苦啊?

  他走过了四十五个坎坷而凄冷的孤独春秋,爱情第一次闯进他的心扉。他第一次尝受到爱与被爱的滋味。可他却想爱不能爱,不爱吧又割舍不下她。这滋味真煎熬人哪!她年轻美丽,勤劳贤惠,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一见到她,他心里就像久旱的田野忽然吹来一片春雨,清爽可人,一切烦恼都将随之而去了,你说能让他不爱吗?

    可是,面对这迟来的爱情,他却十分痛苦。

  他觉得自己无权接受这爱情。多年的孔孟道德束缚着他,使他不允许自己抛妻弃子另寻所爱,尽管他与妻子已经分居多年。他知道今生今世,自己必须承担起对妻子儿女的全部抚养义务,否则他良心会不得安宁的。

  所以,就在姑娘来后的第三天,经过两个彻夜不眠的思想斗争,他再次选择了躲避。他想用躲避来冷却姑娘的炽烈。他觉得自己比她年长二十几岁,又不是仪表堂堂,虽然小有名气,可也没什么夺人之处。天下可爱的男子多的是!再说,年轻女孩子最容易犯盲目崇拜的毛病,韩国女孩子更是如此。他要让她的情感冷静一段。那样,她那因崇拜而燃烧起来的心,自然就会冷却了,说不定还会后悔不迭呢。

  没想到这个死心眼的姑娘却穷追不舍,又追上来了!这真是使他又惊又喜又难办!惊喜自不必说了,没想到四十好几的人了,还有这般魅力?竟使这么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如此动情!难办也是不必说的,那边不能离,这边不能合。这不是进退两难嘛?

  这次她没有说话,进屋以后仍然像上次一样,用轻盈麻利的身子代替语言,勤勤快快,温温柔柔,把对心上人的爱,洒满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件衬衣,每一块小手帕……转眼之间,就使小小陋室充满了爱的光洁。继而,她又把炽烈的爱煮进高丽锅里,溶进韩国大酱汤里,使这个不是光棍的光棍汉,饱尝了一顿可口的高丽饭菜……

  这位光州朝鲜大学家政专业毕业的韩国女子,竟用韩国女性特有的爱情方式,进攻着这颗中国男人的心……

  夜幕降临了。她该离去了。她依在半开的门框上,用哀怨的目光望着他,郁郁地问他一句:“还要搬家吗?”

  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作答。他心里又苦又甜。

  半个月后,他果真又搬家了。

  不过这次一半是为了拒绝,一半却是为了考验,考验她是否真的爱他?如果她再次追来,那就证明她是点燃的蜡烛,而不是一根擦亮的火柴。那他真需要认真考虑与她的关系了。

一连几天晚间,他独自一人躺在泛着潮湿味的小屋里,默默咀嚼着思恋的痛苦,矛盾重重地企盼着脚步,渴盼着轻轻的敲门声……

他心里无数次地告诫自己:不会来了。她再也不会来了!她只不过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女大学生,一时心血来潮罢了。她不可能真正爱我,真的,她不可能爱我……一想到这些,他那已近干涸的心里顿时充满了难言的苦涩。其实在他的心灵深处,正一遍遍地呼唤着她,渴望着她:快来吧!你快来吧!我多么希望你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啊?

  人哪,常常是自欺欺人。就像韩晟昊这样一个刚直不阿、顶天立地,敢向千军万马挑战的男子汉,可在爱情面前,却也变得缩手缩脚、举足不前、犹抱琵琶半遮面了。嗨,看来再强的男人也有软弱的一面,再真诚的男人也有“虚伪”的一面啊!

  然而,就在他完全失望后的一天傍晚,令他激动心弦的敲门声,终于又轻轻地响了起来,他几乎是跳将过去打开屋门的……

  这回,爱情真的来敲他的门窗了。

  “啊,你怎么……”他仍然是那半截话,但却没了质疑,而是充满了掩饰不住的惊喜。

  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我辞职了。我连汉城江北区的小组长也不干了!”

  “为什么辞职?”

    这不能不使韩晟昊感到莫大惊讶。要知道在韩国,一个女孩子谋到一份职业不容易,要当上一个什么小组长就更不容易了。她怎么可以轻易辞掉它呢?

  “我不下这个决心,咱俩的关系就很难维持了!”她把手中的一个小提包放到床上,一屁股坐了下来,“这回我就不走了!”

  这番举动不能不使韩晟昊感到惊讶。他见过的韩国女孩子多了,还从没见过这般勇敢的!好一会儿,他才理顺好自己的思绪,严肃地说道:“这不行!咱俩不可能结婚!我那边不能离,他们娘五个一生的生活费用都要由我来负责!如果你同意和我同居,我还可以考虑!不同意就算了。我们仍然是朋友!”

  “我什么都同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姑娘毫不迟疑地说。说完,一头扑到他肩上嘤嘤地哭起来……

  好痴情的姑娘啊!

  韩晟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个姑娘家从光州追他到汉城。他搬到哪儿她都千方百计地追到哪儿。刘备请诸葛也莫过于三顾茅庐,而她已经是“四顾”他的陋室了。可是,韩晟昊毕竟不是青春年少,面对肩头散发着韩国女孩子那种特有的香气,他仍然冷静地说道:“抬起头来,我有话跟你说!”

  姑娘抬起那双饱含爱情的泪眼,娇娇地望着他,静候着他的下文……

  “你要真同意,请你家长辈出面来见我!”

  这个韩晟昊啊,还是一套老传统!还要请人家家长出面见他!

    第三天,她果真领来了表姐和表姐夫。她家里没有别人,只有一位足不出户的母亲及两个年幼的妹妹,只能请表姐和表姐夫代劳与韩晟昊“谈判”了。

  “谈判”进行得极其顺利。姑娘一方一百个同意,只提出一个不是条件的条件,“多福只有一位老母亲,只要您能抚养她就行。”

  她苦苦追求他三年,他一年之内为她搬了四次家……

  就这样,没有任何结婚仪式,只到济州岛小住了三天,让济州岛的怡人风光点缀着他们的婚床。可是,倒在婚床上,抚摸着姑娘那诱人的肌肤,这个男人的心又陷入了重重矛盾之中,家庭、舆论、妻子、孩子……一切一切,都挤到这张小小的婚床上,强烈地谴责着他……

    就像第二次结婚时一样,他觉得对不住妻子,可又觉得对不住眼前这位姑娘。她没有举行婚礼,没有佩戴婚纱,就这样偷偷摸摸跟着一个年长二十四岁的中国男人过上了,这也太对不住人家了?

    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他还常常觉得愧对于她,“一个年轻女人,一辈子没戴过婚纱,没举行过婚礼,这不是天大的遗憾吗?”

  但是,她却不觉得遗憾,因为她爱他,爱能宽容一切。

她不是为了婚纱才跟他的。她爱他的才华,爱他的人品,更爱他刚直不阿的人格。

她说:“我别无所求,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她以他为荣,以他为自豪,丝毫不因为年龄的差距而羞于见人。恰恰相反,每当亲朋好友聚会时,她都要拽上他,而且每每笑容可掬地向人家介绍:“这是我先生……”

  渐渐的,她对他鞠躬尽瘁到无微不至、进而到唯命是从的爱,缓缓荡涤着他心中的自责与愧疚。久而久之,他心里渐渐平稳了,只是一直不肯让自己的几个孩子与她见面。直到二十年后的今天,住在一个城市里的二儿子,还从没见过这位后母的面呢。

  就这样,像廖静文走近徐悲鸿,像于立群走近郭沫若……这位年轻韩国女子带着真挚的爱情,走进了韩晟昊的生活,使他那颗孤独痛苦的心,终于得到了爱的慰藉。尽管他和多福之间,因各自观点及生活习惯不同也时有小磨擦。但他毕竟不再是一个人生活在情感的孤岛上,毕竟有了一个知冷知热体贴入微的女子陪伴着他,陪伴他荡着人生小舟,度过了风霜雨雪的洋洋大海。韩国女子对丈夫的温柔体贴,是世界出名的。她帮他校对文稿,每天把手帕都熨得平平整整的,放进他的衣袋里……

     这个韩国女子的一生是守着这个中国男人度过的。

     他就是她的一切。

  数年后,她为他生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女儿。他给女儿取名叫韩知恩,让女儿铭记着母亲的恩情,也铭记着她的父母来之不易的爱情。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