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核院”情深,感动我的人和事
(此辑文章暂略)
第四辑 “核院”情深,感动我的人和事
(此辑文章暂略)
后 记
《灿烂瞬间》这本书的推出,有很多感慨,但更多的是感激。
首先要感谢李致老先生。
2017年末,我的散文集《穿越生命》出版发行后,李致老曾对我说:“你的这本散文集,虽然得到读者好评,但我认为它有不足的地方,在整理编辑时没有注明每篇文章的写作时间和发表时间,这是一个缺陷。因为读者在读你的文章时,如果标注了写作时间和发表时间,就有利于了解文章写作和发表的时代背景,利于读者对文章的理解和鉴赏。”李老不仅是一个著名作家,创作了散文、杂文、随笔、文艺评论以及回忆录等230多万字作品,同时在改革开放初期还曾担任过四川人民出版社总编辑,面对经历“文革”后中国出现的严重“书荒”,四川出版异军突起,率先突破束缚,勇于改革,出版了很多高质量的图书,在全国读书界和出版界广受称赞,被誉为优秀的“出版家”。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作家和出版家的批评,让我深深感受到李老对作品的严谨、对读者负责的精神,对我深切的关爱。也为自己的疏忽而懊恼不已。但书已出版,覆水难收,经再三考虑,决定再出版新书时,一定按照李老的要求,标注好每篇文章的写作和发表时间,同时将已与读者见过面的一些散文作品收入,以弥补先前的不足。
如此《灿烂瞬间》便成为截至目前涵盖我散文创作的一本较全面的书。这本书分为四辑,既有我对生活的记录与感悟,也有对流失岁月的美好记忆、对人在旅途中的见闻和思考,更有对我原工作单位中国核动力研究设计院深厚的情感。应该说,这每一辑中的文字,都浸润着我的真情实感,特别是第四辑“核院情深,感动我的人和事”,更是触动我心灵的文字,在整理和编辑、修改这些文字的过程中,我依然像当初创作时那样,心中充满激情澎湃的亢奋情绪。因为那些科学家、工程技术人员、普通工人群体为我国潜艇核动力和电站核动力的研发,隐姓埋名无私奉献的精神深深感动着我,召唤着我。尽管我所记下的只是极个别的人和事,但他们身上体现的是一代又一代中国核动力院人为国争光、艰苦奋斗、勇于攀登科学高峰的精神风貌,他们是我们共和国的脊梁。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期是在那里度过的,那是一片能净化人心灵的沃土,给了我成长的良好环境,对我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作用。我的文学之路也是在那里起步的,直到现在,我创作的大多数作品都在《中国核动力院报》和《堆谷风》文学杂志上发表过。我觉得无以回报滋养我、培养我的这片热土,惟有以这种方式让更多的人从我的书中了解他们,理解他们,赞美他们,如此才算尽我微薄之力。尽管反映这些内容的文字与我写的那些生活感悟、生命体验、旅途见闻等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但还是决定把这些文章收入这本文集之中,因为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绽放的永恒之花”。
读者朋友们在翻开这本书时,最先看到的是两篇序言。这两篇序言一篇是中国散文学会常务副秘书长张立华先生写的,一篇是我非常敬重的李治修老师写的。
我与张立华先生是由于工作关系认识的,因我在担任四川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期间,他时常到四川指导散文学会的工作,故彼此相识相知。这是一位对工作充满激情、待人和蔼、彬彬有礼、为人低调沉稳的人,讲话和写的文章都文采飞扬,很吸引人,给我留下极深和极好的印象。这次出书,想请他作序,因他工作特别繁忙,加上为作者作序得花大量时间阅读书稿,是个费时费力的事,不知愿意与否,心里便有些忐忑。但没想到,张立华先生说以前看过我写的文章,有较深印象,愿意为我的书作序。于是把书稿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给了他,同时也坦诚地告诉他我请他作序的真实想法:“一是明知自己的作品不怎么样,但终究还是虚荣心作祟,想让自己的作品沾点名人的名气,也就未能免俗地请您作序了;二是这种方式也的确是一个接受批评的机会,让自己的作品接受文学大家的审查,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对我以后的创作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所以请尽量指出作品的不足之处,我将终身感激不尽!”让我更没想到的是,10天以后我便收到了张立华先生题为“绽放的永恒之花的”序言,而这期间他正在北京组织一个全国知名散文作家的采风活动,是忙里偷闲看完我的书稿后写成的。这让我在惊喜中感概万千,感到张立华先生不仅在文学方面有较高的修养,而且具有待朋友真诚等诸多人格魅力,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对我这样普通作家的鼓励和鞭策。因此,我对张立华先生是充满深深感激之情的。
李治修老师则是我到四川省散文学会后认识并交往多年、非常尊敬的老师兼朋友,也是我文学创作路上的引路人、鉴赏批评者。我的每一点进步都得到他的关注与肯定,他不仅对我写的文章作细致、中肯的批语,还先后四次为我的作品写出评论文章,时不时提醒我要有个人的独立思考,保持个人的创作风格。我能在散文创作上取得一点进步,能有文集结集出版,能获得一些肯定,与李治修老师的悉心指导、无私帮助是分不开的。当然,这其中也渗透了我原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我所结识的诸多文友们的支持、鼓励与帮助。为此我心中常怀感恩之心。为了表达我对李治修老师的感激之情,我把他为我写的评论文章选出一篇作为序言,同时也希望他文章中的观点能对我本人、对别的写作者和读者起到一定的学习和借鉴作用。
这本书的出版,我还要感谢一个人,这个人也是我多年的朋友袁强——一个待人像兄长般宽厚、淳朴的朋友。他原是四川省地质勘探局组织部部长兼人事处处长,后担任机关党委书记。我们是90年代初在四川省国防科工办举办的组工干部写作培训班上认识的,以后在工作上常相互支持和借鉴。退休后有一段时间失去联系,后又联系上,但少有见面。有一次在与他和几个朋友聚会时,在聊天中谈起文件校对的话题,他说他对文字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敏感,一般经他校对过的文件很少出现错别字。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当时我就对他说,以后如果出书就请他为我把好文字校对关,尽量避免出现错别字。他当场一口应承。后来我出版《穿越生命》一书,在文字校对进入最关键的三校时,请他为我校对,果然又找出好多错字、漏字。所以这次出版《灿烂瞬间》,就早早地与他说好,请他再次为我的书充当把门将军。此书稿交出版社后,我因事出国,便与他商量,委托他代为处理相关事宜。他欣然应允,我便放心出国了。对这样一位待人诚恳,办事周密细致的朋友,我从内心深处是非常感激的。也为能得到其他朋友们各个方面的无私帮助而感动不已。
最让我感动的还有来自于我的父母和我的先生宋仕全的支持。我的父亲已去世四年,没有亲眼看到我的书出版,但父亲生前曾对我说过他很喜欢看我写的文章,很高兴我们家出了个能写文章的人等类似的话,我的脑海中也深深刻印着父亲阅读刊有我文章的报纸杂志时脸上流露出的欣慰笑容。如若父亲现在还活着,亲眼看到我出版的散文集,不知会有多高兴。我的母亲已86岁了,但只要看到我坐在电脑前写作,总会给我端一碟点心或水果,轻轻地走进书房,又轻轻地放在桌面上,还不忘叮嘱一声:“吃点东西,休息一下。”让我心里塞满温暖的感觉。而我的先生宋仕全则在很多时候扮演着第一读者的角色。他虽然学的是工科,从事的是科研和管理工作,但具备一定的文学修养。一些比较重要的文章,写完后我是要给他看的。他看后有时会提出修改意见,有时我们还会对文章中的一些观点进行讨论。但更多时候,是他开车送我去参加各种文学活动。我因生性胆小对驾车有恐惧感,所以至今不敢学开车,而参加的文学活动又比较多,他自然便成了我的“专职司机”,不管是近距离还是远距离,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天,也不管刮风下雨,他都接送我,虽有时也不免抱怨几声,但还是要将我送达目的地,为此,我也常怀感激之情。
另外这本书的出版,也要感谢文化发展出版社,感谢书香力杨文化公司总经理赵娟和责任编辑的鼎力相助,他们对作者认真负责、尽量提供细致周到的服务、为打造精品图书精益求精、对读者负责的精神,令我十分感动,在此也一并予以感谢。
这篇后记,通篇写的都是感激的话语,似乎有些累赘,但不这样不足以表达深埋内心的情感,因为如果没有他们的鼓励、支持与帮助,能有这本书的出版吗?
2019年9月26日于成都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一辆接一辆的汽车在路上飞驰。当夜幕降临,那些沿着车道奔驰的红色与白色的车流,像条条巨型的龙,伴着瓦蓝色夜空中闪烁的星星,在眼前闪亮而蔓延, 那气势如一泻千里的河流。这样标志性的夜景便成为美国独特的车轮上的风景。
人与车似乎合二为一
“一个建立在汽车轮子上的国度!”看到这样的情景,使人不由得发出这样的感叹,这也是我踏上这片土地后较为深刻的印象之一。
来到美国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脚下没有轮子或不会开车,一切行动皆为不便,因为商业区和住宅区泾渭分明,且相隔的距离很远,哪怕是买一棵葱一颗螺丝钉,都必须驱车前往,开车时间也习惯于用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来表述。在美国除了几个大城市内公共交通较发达以外, 一般城市的基本交通工具就是靠私家车。美国人几乎平均人手一辆车,人们一般不习惯走路,就连一公里内的路程也要开车。走路、跑步、骑自行车等是用于锻炼身体的项目。大多数的美国人住宅,大门可以小巧,但车库必须方正宽敞,一般人家的车库至少可停两辆车,而条件好的则可停四至六辆甚至更多。这些人家里购置有轿车、跑车、越野车、面包车, 卡车,它们各司其职,为人们的工作、生活提供方便。而房产商在建房时,也会根据房子的品质标配车库,所以汽车对美国人来说,早以融入普通人生活之中,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宛如生活中的伴侣般分不开了。我刚到美国时,看到那些六、七十岁甚至年龄更大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老头老太也驾车风驰电掣地奔跑在公路上时,很是惊讶,也很担心他们的安全,但当我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便知道这既是一种必须,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因为不开车,生活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由于汽车的普及,也导致美国人喜欢住在郊外。我旅居的圣地亚哥,市中心高楼林立,也不失繁华,但很多人却不愿意居住在市里而选择在郊外居住,特别是那些中产阶级和富人。因为郊外空气新鲜, 地势开阔, 房屋舒适宽敞,环境优美,以车代步,距离在车轮的转动下,已经不是问题。虽然每天上下班都要开车,每月要花去好几百美金的油费, 但依然愿意住在郊区。到了周末和节假日, 外出自驾游是许多美国人的嗜好,他们带上孩子,带上宠物,开着车到想去的地方度假。在我沿美国西海岸旅行时,常常看到一辆一辆的房车在公路上行驶。出于好奇,我曾实地探察过一个房车营地,近距离看过房车里桌椅板凳, 厨房厕所, 床和沙发等生活设施。在美国房车是不能随意停放的,有专门的营地停放,营地有专门的人经营,为过往的车主提供水电等设施。美国许多快餐店还设有无需下车, 从车窗口就能买汉堡饮料的汽车通道,有些加油站还设有汽车旅馆,开车旅行的人可以在汽车旅馆住宿,也可以交费在洗衣房里用洗衣机和烘干机洗、烘衣服,一般花费一两个小时,两三美元就可以将脏衣服还原成洁净干爽的衣服了。这些车轮上的服务可谓细致周到。
美国的道路交通很发达,只要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哪怕是高山峡谷,道路也会通到家门口。人们开车出门,无论到哪里,只要按照GPS导航仪的指示走就不会错,这点很像我们中国的北斗导航系统,到哪里都能准确定位。但不同的是,美国的高速公路由于修建的时间至少在50年以上,所以道路看起来比较陈旧,汽车在路面上行驶也有些颠簸不平的感觉,不像我们中国的高速公路那样平整,但美国的高速公路有很多是免费的,而且路网管理也比较科学和便捷,即便是不小心走错了路,也会很快把驾车的人带回正确的道路,而我们国内的路网,走错了不知道要绕出多远才能回到原路。在公路上行驶,一般是看不到交通警察的,但一旦违反交通规则,警车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会跟在你的车后紧追不舍。违规车辆不能在高速公路上停车,必须开进公路的岔道口,在路边停下,驾驶员两手须放在方向盘上,待警察靠近车窗,请你出示驾照时,你的手才能离开方向盘接受询问或处罚,否则警察会认为你有暴力抗法倾向而使用武力甚至开枪。如认为处罚不公,驾驶员一般也不会和警察发生争执,而是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向法院提起上诉。这些,对我们中国的路网设计和管理具有借鉴作用。
给美国装上“轮子”的人
美国为什么会被称为“轮子上的国度”,这与一个名叫亨利.福特的人有关。其实,汽车并不是美国人发明,而是德国人发明的。汽车出现后一直是上层社会的消费品。高昂的售价和奢华的装饰让汽车远离普通人。这一切在1905年得到了改变,亨利·福特发明的T型车彻底改变了美国,他推出了普通人买得起的T型车,成就了美国“车轮上的国度”的美誉。当其他厂家依然靠手工生产汽车时,福特率先建立了全新的优化流水装配线。新生产线使T型车生产效率大大提高;电灯、电子点火等新技术应用,既降低了成本,也推动了汽车工业的进步。随着产量上规模,到1920年T型车价格已降至不到300美元(约合现在的3300美元)。T型车由此走入寻常百姓家,到1921年,T型车产量占到了世界汽车产量的一半以上。据统计,从1908年第一辆T型车面世到1927年停产,T型车共销售出了 1500万辆。1999年美国汽车工业评选“世纪之车”时, T型车众望所归名列榜首。T型车的成功,奠定了美国汽车工业在世界汽车格局中的重要地位,当然,现在美国公路上跑的车品牌就很多了,世界上各种品牌的车都可以在公路上看到踪影。因此有人说“汽车是改变美国历史的推动力,也是美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助推器”,由此也可以明白美国为什么要在中东发起战争争夺石油主动权了。
66号公路浸润着深深的怀旧情结
写“车轮上的国度”就绕不开美国的公路。在美国公路中,66号公路可以说是一条有着特殊意义的公路,在美国不长的200多年历史中,已经被作为文物加以保护,也成为美国西部旅游中一个著名景点和线路。在国内我就听说过66号公路,也见过用66号命名的茶馆或休闲场所,但对这条公路为什么会这么有名,的确知之不多,在我决定绕美国西海岸旅行时,也不曾刻意将66号公路列入旅程。但有些事注定会不期而遇。当我告别居住了20多天的恩西尼塔斯——这个美丽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海滨住宅区,在will的陪同下,驱车前往美国著名的国家公园科罗拉多大峡谷时,途中便从南加州经66号公路穿越大沙漠进入亚利桑那州,在一个叫金曼的小镇停了下来。
我们的朋友Will是个在美国华人中有点名气的摄影师,他19岁就来到美国,现已在美国工作生活了20多年,经营着一家摄影旅行社,专门带摄影发烧友在美国各地拍摄江河湖泊、高山峡谷等瑰丽的风景照。他说将带我们去体验一下美国人的怀旧情结,也就是去认识一下在美国人心目中占有特殊地位的66号公路。
当汽车进入茫茫戈壁沙漠时,有关66号公路的纪念标识便不时映入眼帘,美国人的怀旧情结在这条公路上展露无遗。特别是金曼小镇,可以说是领略66号公路怀旧文化的绝佳之地。在金曼小镇,一面纪念墙上有66号公路的起始标记和说明,小镇上有陆军航空兵博物馆,馆藏了很多二战时期的纪念物,有最古老的火车历史陈列站,停着老式机车和美国铁路大发展时期的历史文物,当我踏上火车的悬梯时,那虽经过油漆仍显得凹凸不平的机身、机身前那片茂密的松林和绿色的草地,一种岁月的沧桑感便迎面扑来。公路两侧有林立的标语牌,上面66的数字招人眼目,商店的店招和卖的所有商品,都有各式各样66的印记。当我们伫立在一座粉红和粉绿色相间的房子前,为这座颇含浪漫和温馨色彩的建筑而赞叹时,最抢人眼球的依然是66的标记,就连停放在房子前用于展览的一辆鲜亮蓝色的老爷车,车身上都绘有66的图案。房子里面是餐厅,专门卖汉堡等快餐、饮料,墙上不仅贴着好莱坞著名影星梦露的画像,也布满了各种各样的66字样,让人强烈地感到,这个小镇所有的一切都与66号公路的历史文化有关,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种深深的怀旧情绪中。
我问Will为什么美国人会对这条公路有这么深的情结?Will的话匣子一下打开,给我们介绍了这条公路的历史。
在19世纪中期,大部分美国人还住在密西西比河以东。当时的河西还是荒凉未开垦的地区,约占现在美国国土面积三分之二的土地。直到1849年,在加州的一个小镇发现了金矿,人们开始向西部涌去,拓荒者们靠着对西部巨大财富的向往和渴望,用人力和马车,开始了美国西进运动,此间逢山开道,遇水搭桥,开拓了无数马车道路,这些道路就是66号公路的前身。到1926年,美国遭遇30年代经济大萧条前期,此时距离加州淘金热已过去77年,距离福特T型车诞生已过去18年,距离美国政府颁布联邦道路促进法案,开始大力建设跨州及州内高速公路已经过去了5年,“车轮上的国家”已经初见雏形,美国人早已习惯在车轮上穿越美国。于是,在1926年,66号公路被正式命名并修建,成为 “美国第一路”。它东起芝加哥,至东向西先后穿越8个州,西抵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的圣莫尼卡,全长3945公里。在三四十年代和二战期间,因为这条路的修建,曾是美国人向西部移民、做生意的一条重要通道。战后50年代,又成为去加州度假的重要通道。对沿途的经济发展起到了很重要的推动作用。在势不可挡的汽车文化大潮中,66号公路还催生出美国第一家快餐产业。在1940年,麦当劳兄弟在加州的圣贝纳迪市创办了世界上第一家快餐店。1985年,66号公路已服役59年,见证了大萧条、二战大生产、战后垮掉的一代、嬉皮士运动、黑人平权、妇女平等、冷战等多个时期。1985年,美国交通部正式宣布66号公路退出历史舞台,遗留的道路,或纳入洲际高速公路,或直接废弃,66号公路至此完成了历史使命。同时也意味着美国经济的龙头,也由66号公路起点附近的中西部旧产业包括钢铁及汽车产业,转变为由科技驱动的西部新产业,如加州硅谷、通用、医学生物科技等高科技产业。
虽然随着洲际公路的开通,这条路已经褪去当年的繁华和忙碌,但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66标记,在不断提醒人们,它的荣耀依然无处不在,也似乎在我心里有了别样的意义。是的,59年时间在人类整个发展史上,只是一个瞬间,但59年和一条路带给一个国家的影响,却让这个瞬间成为承载一个国家的人民向往和追求美好生活的记忆,这也让我理解了美国人对66号公路的那种特殊的感情,正如我们中国人对新中国成立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40年带给中国和中国人的巨大变革怀有强烈的感情一样。
我们在金曼小镇住了下来。入夜,小镇灯光璀璨,却异常安宁祥和。枕着白天在金曼小镇的所见所闻,思考着66号公路怀旧文化背后的意义,竟然久久无法入睡。
清晨6点,推窗远望,天空已是朝霞满天,金曼小镇沐浴在玫瑰色的阳光中,一列长长的货运列车发出的轰鸣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于是昨天黄昏时见到的那个粉红粉绿相间的快餐小店和停在小店外面的老式老爷车、那列早已废弃的蒸汽火车再次出现在眼前,那些让我一夜无眠的问题似乎也理出了头绪。其实这些景象连同66号公路上所见到的很多大型货运卡车、废弃的汽车集聚点、出售二手汽车和二手小型飞机的卖场、还有那些繁华不再、寂寥落寞的小镇以及直插天际的公路、公路两侧一望无尽的沙漠、在沙漠中随风舞动的艾依草、开着黄花和红花的植物既是66号公路的景观,也是构成美国人怀旧的一种文化符号——因为66号公路早已消失在美国的版图上,代之而起的是40号高速公路,但为什么美国人对66号公路仍然一往情深?是因为这条路上承载着美国西部拓荒者的梦想——向着阳光灿烂的加州进发,过上美好的日子。就是这个简单而朴实的愿望,成就了今日的美国,从这个意义上讲,66号公路其实已成为美国人和美国文化的精神符号,也可以说是美国梦的另一种诠释吧。
美若天堂的1号公路
在美国还有一条神奇而美丽的公路,不仅吸引着美国人呼朋唤友、携家带口开着车在这条公路上奔驰,也诱惑着世界上许多国家的人去一睹它的风采。因为,能在一条美若天堂的公路上驾车行驶,大概也算是人生的一道美丽风景吧。
这条路便是加州1号公路。1号公路由北至南连接着旧金山与洛杉矶,全长1000多公里,沿途连接了数个明珠一般散落在太平洋沿岸的小镇,串起了蒙特利、十七哩、卡梅尔等著名小镇和名胜。在这条路上,一侧是碧波万顷的太平洋,浪花拍打着岩石,海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或蓝或绿。那些在峭壁下散发着氤氲气息的漩涡,浪花夹杂海草在水面上下翻滚,显现出奇妙的翡翠色的海面令人心旷神怡,另一侧则是灰黄色的岩壁。岩壁上时而是郁郁葱葱的森林,时而是裸露的山石。路面随着地势起伏,一会儿可在悬崖上远眺升腾的海雾,一会儿又在海滩前感受浪花的温柔。凭借着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曾被评为全球10大最美海岸公路。
当我们告别旧金山,沿1号公路返回洛杉矶时,我就是在感慨中且行且叹的。也许是因为我的孤陋寡闻,或许是因为我太喜爱海的缘故,总之当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美丽海景在我的眼前展现时,我的身心就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状态中。当蓝天碧海、阳光沙滩与悬崖峭壁,如此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当黑色的礁石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惊涛骇浪之中,当苍劲的松树和已经死亡如雕塑般挺立的树的遗骸,还有各色野花你傍着我,我缠着你,在海岸线上的凛冽寒风中展示着生命独特的不凡气质,当汹涌的海浪拍打礁石、沙滩冲起的巨浪扑打着公路时发出的轰鸣声回响在耳边,那一群又一群在天空无拘无束自由翱翔的海鸥、还有那一群又一群身体肥硕笨拙的海豹在海滩上嬉戏玩耍、慵懒地你挤着我,我拥着你晒太阳的奇观如童话般展现眼前时,那种原始自然的美真有令人凝神屏息和暂且忘却身在何处、今夕何年的力量,惟有感叹眼前的美景只有造物主的神力才能造就。在那一刻,我发现大自然的美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我们的车在蜿蜒的公路上行驶,每转一个弯,都会出现令人窒息的美景,都会看到那些摩托车骑手们轰隆隆风驰电掣飙车的英姿,都有想让Will把车刹住,跳下车去拍照的冲动。难怪在我们即将旅行前,朋友要对我们说开车走加州1号公路,是人生的一种享受,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灵魂的洗礼,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而我当初在听到这番话时,还认为她有些言过其实有些矫情,一条路也值得用这样的词汇来渲染?我不以为然的神情曾让朋友略显尴尬。可当我们驱车在这条路上,大自然赋予的美强烈冲撞着我的视觉和心灵时,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赞叹。
也许是美景怡性,或许是有什么东西在撩拨着will的心,我突然感觉车的速度猛然加快,便看向他的脸,见他脸上含着笑意,眼睛正盯着前面一辆红色的野马跑车,手握方向盘,跟在那辆车后加快油门紧追不舍,便有些不解,因为在1号公路上,我发现凡遇跑车,Will必定一路追逐。便问道:“你好像对跑车有点着魔,为什么?”will笑了,说自己对跑车有一份特殊的感情,特别是对福特野马跑车情有独钟。因为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在1号公路上经营一家福特野马跑车租赁公司,让前来旅游的游客租车自驾,既饱览1号公路美景,又享受飙车带来的快感。Will在谈这些的时候,那张脸因梦想而变得极为生动。
我不由得想到,在美国,不知有多少人对美好生活的梦想,都是诞生在这四通八达的公路和滚滚向前的车轮中?
2019年7月21日完稿
2019年9月1日修改定稿
2019年10月2日《大洋文艺》微刊刊出。
美国中产阶级的住宅,门前的园林异彩纷呈,非常漂亮。我们边散步边拍照,欣赏着各家门前的风景。路上遇见当地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年纪大的或年轻的,无论是在路上行走的还是散步的或者跑步锻炼的,都会很礼貌地主动向我们问好,有些还会赞美我的孙女长得“beautiful”(漂亮)。一日傍晚,我带着小孙女从我们住的房屋出去散步,夕阳把周边的房屋和园林染上一层温暖的颜色。走到我们租住房屋的邻居门前时,一束金色的光线正好斜斜地打在白色的房屋上,门前园林里开得正艳的两蓬如瀑布般流泻的花树也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之中,这梦幻般的景致让我情不自禁地举起随身携带的相机想把美景留住,却发现邻居夫妇正在门前院子里闲坐。突然想起曾在国内报刊上见过美国人很注重保护个人隐私,未经允许擅自进入私人住宅,是可以使用枪支自卫的报道,感觉这时拍照怕惹来麻烦,便放下相机主动给他们打了个招呼:“How do you do”!(您好)没想到却得到他们非常热情地回应。夫妇二人站了起来,满脸笑容地一边对我们说着话,一边用手比划着,我因只会几句简单的英语,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便俯身问小孙女媛媛:“听得懂他们说的什么吗?”媛媛在国内上的双语幼儿园,同时还在少儿英语培训学校学习,已能简单用英语与老师对话。媛媛说:“听得懂,他们请我们到家里去玩。”这时,那位女主人已笑着走出来迎接我们。我却一阵心慌,怕语言不通无法交流致双方尴尬,便笑着摆了摆手,说了声“Thank You very much.Bye-bye ”(非常感谢!拜拜)便牵着小孙女的手往回走,当我回头想再次表示感谢时,却见那位女主人一脸沮丧,正目送着我们。我立时一阵脸红,觉得我的谢绝是不礼貌的,也许还会造成不尊重他人的误会,但用仅会的几句蹩脚的英语是无法与他们进行交流的,而这种语言不通造成的障碍无论如何也是越不过去的!可美国普通人的友善和礼貌却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又让我联想起几天前我们去游览卡尔斯巴德花田时发生的一件事。那天我们去奥特莱斯购物中心时,偶然发现购物中心的旁边竟然有一片非常壮观的花田。其实那是美国一个著名的景点——全球十大花田之一的卡尔斯巴德花田。由于多年来我固执地认为:去一个地方游览,不能事先查看相关资料,而是先要用眼睛和心灵去捕捉和体会那个地方的自然风光和人文景观带给自己的冲击和感受,然后再去查阅相关资料,这样对那个地方和景观的认识才富有个人的色彩。这有时看起来有点孤陋寡闻,但无处不在从天而降的惊喜所带来的新奇与刺激却是独特甚至刻骨铭心的。所以当这片花田出乎意料不期而至时,便兴奋得不能自已了。
卡尔斯巴德花田是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南部圣地亚哥地区的地标性景点,在面临大海的山坡上,有着近90年的历史,占地300亩。据说是世界上唯一向公众开放、参观的生产性花田。每年吸引着美国和世界各地的游客前来参观。花田里栽植着红、黄、紫、蓝、粉红、白色等各种色彩艳丽的花毛茛(又称洋牡丹、芹菜花),每种颜色的花分别种植,形成一条条鲜明艳丽的彩带。我们来到花田时,彩带正随风涌动,如波涛般翻卷着,美若花的海洋。因花田很大,要步行绕花田一周是件颇为辛苦的事情,于是花田的主人把干活用的拖拉机当做游览车用,由几个身材高大健壮的司机驾驶着拖拉机绕花田行驶,载着客人一圈圈的转,5美元一位,居然很受欢迎,还得排队等候上车。那天是礼拜天,来花田游览的游人很多。当我们排队快上车时,去洗手间的妈妈才匆匆赶来。我知道美国人排队是从不加塞的,正准备拉着妈妈往队列的尾部走去时,排在后面的几个美国女人却笑着给我们打手势,意思是我们不用重新排队,妈妈可以紧挨着我们站立。我忙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这时站在我后面的一位美国女人对我挥了挥手,很热情地笑着说了个中文单词“中国”。这是位身材高挑,穿着白色短袖体恤和米色短裤,年龄在50岁左右的漂亮女人,听见她嘴里蹦出的中文单词“中国”,我非常高兴,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是“你们是中国人吗?”我点了点头,说了声“yes,中国”,她的嘴里又冒出一个单词“北京”,很兴奋地伸出大拇指,做了个夸赞的手势,又借助手势告诉我,她去过中国北京,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一种自豪感,然后用手指了指我的妈妈,又伸出了大拇指,夸赞我的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还来美国旅游,便笑着说了声“Thank you,谢谢!”几个美国女人都笑了,笑得很灿烂。这时该轮到我们上拖拉机了,站在妈妈后面的那个女子又适时伸手扶了妈妈一下,便觉得有一种温暖的情愫溢满心间。刚上拖拉机,我的眼睛立刻被坐在我们对面的一位老太婆所吸引。她身着紫色衣裤,头上戴一顶紫色镶花朵的遮阳帽,脖子上围一条紫色碎花纱巾,戴一副紫色宽边太阳镜,嘴唇上涂着鲜红色口红。我望着她,竟舍不得挪开眼睛了,不仅为她入时的打扮,更为举手投足间透出的优雅而赞叹。那老人发现我在注视她,便对我微微一笑,用手将太阳帽的丝带在下颚打了个结,然后一只手拉住妈妈的手,另一只手指了指她旁边空着的位置,示意妈妈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待妈妈坐下后,便尝试着与我们沟通,女儿便用英语与她攀谈起来。她告诉我们,今年已经86岁了,有六个子女,22个孙子孙女,晚年很幸福,每年都要来花田看花,而每次都会盛装而来,为的是不辜负这么美丽的花儿。我心里一热,为再一次感受到的普通美国人的礼貌和友善以及对自己、对自然的尊重,确切地说应该是教养——一个社会的文明程度而感慨。
在美国的这段时间,其实类似这样的小事,几乎每天都在发生,都会在我心里荡起涟漪:比如在街上或公路上要横穿马路,哪怕是红灯,过往驾车的司机都会主动停车,让行人过去;在街上或商场,如果有急事要赶到你的前面,会停下脚步轻轻地对你说声:“sorry”(对不起)再超过你往前走;无论是到快餐店还是餐厅就餐,用餐后每个人都会把餐具等杂物收在餐盘里,端到放餐具的地方,餐桌上绝不会一片狼藉;在停车场专门设有供残疾人停车的车位,即便司机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停车的位置,也不会占用空着的残疾人车位;在公园里,有指定停放儿童推车的地方,虽然无人看管(美国劳动力紧张,成本也很高),但都自觉地将推车排列得整齐有序,绝不会担心丢失或被盗;在加油站加油(美国加油站都没有管理人员)都是自动刷卡后再自己动手操作加油机,没有人会贪便宜不交钱就加油;在全自动洗车场或半自动洗车场洗车,(也是无人管理),每个司机会刷卡交钱后再打开机器的开关按钮洗车,如是半自动的洗车场,司机洗完车后会把工具一一放回原处,地面上看不到凌乱的工具;所有住宅的庭院和阳台从来看不见晾晒的衣服被褥,而是都用洗衣机洗完衣服后再用烘干机烘干,如发现有随意晾晒的衣物,邻居可随时报警;每个家庭都备有生活垃圾、可回收垃圾、不可回收垃圾等3个大大的垃圾箱,分类投放的垃圾会在每周规定的时间内被环卫工人集中采集清运;就连洗手间,无论是在大城市的酒店、商场、餐馆、娱乐场所还是偏僻乡村小镇,里面都配置着抽水马桶、马桶垫纸,手纸、洗手液、擦手纸、烘手机等卫生设施,整个环境干净整洁,设施完好无损,没有一点异味。而最令我感动的是有一天我们在旅行途中,车内所有人的手机几乎是在不同时段每隔一小时都要响起警报声并收到短信,警报声和短信是美国加州警察局发的,显示的内容是一个美国8岁的男孩走失,孩子的姓名、身高体重、相貌特征等,请大家注意孩子,发现请立即与警察局联系。我们的导游阿伟说,不要小看这个报警声和短信,这是美国专为走失儿童设置的专门系统和平台,很多孩子就是因此而与家人团聚的。美国人在收到这种报警后都会尽力去帮助这些走失的孩子,因为保护儿童是美国社会和所有美国人的责任。并提醒我们随时留意这件事情。我发现美国人在做这些事的时候,是那样的自然而然,因为这些都已经成为习惯,而习惯则映射出一个人一个社会的教养。我记得有一位哲人曾说过:“一个家庭的文化叫教养,一个社会的教养叫文化。”这一点我在美国获得了切身的体验。
(以上内容仅是我在美国作短暂停留时的所见所闻)写于写写于2016年8月
刊于《四川散文》2016年第5期、《堆谷风》2006年第3期。
今年的三月,去了一趟美国。
北京时间17日9点,我们乘坐的航班从成都起飞到南京,再从南京通关飞洛杉矶。飞机穿过茫茫无际的大海,在太平洋上空飞行约14个小时。想到我们的下面是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心里就无法淡定了,可身子既然已交给了天空和海洋,那就让天空和海洋来主宰吧!83岁的老母亲和5岁的小孙女却精神好得出奇,让我的担心随云飘散。美国时间17日上午11点,飞机到达洛杉矶。当从万米高空降落时,无垠的灰褐色大地映入眼帘,看得见地面的建筑物时,春天的气息迎面扑来,机场除跑道外,一簇簇一片片不知名的金黄色花儿在阳光下灿烂地盛开,如锦缎般铺满了整个机场,让人不仅领略着春天的美丽,更被那夺人的气势所震撼!下了飞机进入海关,检察官严谨认真的工作态度让我们也随之严肃起来,也许是我们的诚意与配合,竟然对我们携带的行李未开箱查验就让通关。接我们的小孔早已在候机大厅等候。中午12点,我们坐上车,便往居住地圣地亚哥的恩西尼塔斯驶去。接近17点时,汽车停在了我们预先在网上租的房子前,房东早已在此迎候。房东是一位40多岁的女性,身材适中,行动干练,待人彬彬有礼。室内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还特地为我们备下水果、面包、咖啡和各种调味品及生活用纸。并嘱咐我们,花园里的蜜橘已经成熟,可以随意采摘品尝,希望我们在这里生活愉快!这个房东的行为着实让我开了眼界——细致、周到、大气,这让我对美国人顿生好感!
清晨,当阳光洒满我们居住的白色小屋时,窗外婉转的鸟鸣声打破了四周的静谧,一阵沁人的花香随着春风弥漫在小院的每个角落。这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院,也是美国中产阶级典型的居住房舍。房子只有两层,一楼是客厅、餐厅、厨房和车库,二楼是三间卧房和宽大的露台,露台上白色的遮阳伞下安放着墨绿色的玻璃桌和木制的椅子。小院的周围是一片花园,花园里种植的各种鲜花正在盛开,一株粗壮的三角梅爬满了木质的栅栏,猩红色的花朵綴满枝头,显得格外抢眼。热带植物大都长得高大健壮,造型独特。两株蜜橘树上结满了果实,但却开满了洁白的花儿,橘红色的蜜橘和满树洁白的橘花交相辉映,让人赏心悦目也充满了好奇,因为我还从未见过一棵树上既挂满了果实,又盛开着花儿的橘树。我在小院的小径上漫步,听春风和小鸟的合奏,看花草树木与蓝天相拥,心就沉醉在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妙感觉之中。
在小院的远处是大海,一望无际的美国太平洋西海岸旖旎的风光令人向往。置身于这片异国他乡的土地,居然没有陌生的感觉,这让我有点惊讶,唯一可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人类对大自然的热爱和拥有的激情是不分地域国界的。
妈妈起床了,女儿女婿也起床了,只有小孙女媛媛还在酣睡之中。我们居然都没有倒时差的那种困倦。很快为大家准备了早餐,在庭院的桌子上喝着咖啡,看远处的大海,在鸟语花香中开始了在美国生活的第一天。我有一种哪里都不想去,只想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泡一杯淡淡的竹叶青,涤净心的尘埃,让心也淡淡的,与大自然融为一体。这种感觉有点奇怪,但却是此刻最真实的心情。
有好几天的早晨,我静静地坐在庭院露台上白色的木栏边,沐浴着清晨温暖的阳光,看远处的大海。此刻大海已是一片苍茫,在海天相接的尽头,一条直线在朦胧中勾勒出地平线的模样。天空早已是纯净而透明的蓝。那种蓝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魔力,直叫人想剪一片下来做条裙子,穿着向大海走去,再化作大海的一滴水,一朵浪花与海鸥追逐,与朝阳、落日为伴。而眼前,重要的是眼前,那遍地的花,那姹紫嫣红的花、那一簇簇一团团一排排一行行连天接壤迎着春阳摇曳生姿的花,如精灵般在我的眼前翩翩起舞,还有树,那些棕树、椴树、松树、硕大的铁树,油亮碧绿枝繁叶茂地伸展着身躯,拥抱着蓝天。哦,还有音乐——各种鸟鸣声组成的乐队,悦耳的旋律在耳边流淌,这是大自然的杰作,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馈赠。突然就想起了著名诗人海子的一首诗《面向大海,春暖花开》,诗人描写的那情那景那种心境全都出现在我眼前的景象中了,我理解到诗人在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时候,为什么认为幸福就是平淡的生活,为什么会因为幸福而祝福每一个陌生人有个灿烂的前景有个可心的爱人,因为当我此时面向大海,面对这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的心也纯净得只想祝福我的家人、朋友和天下善良的人都获得幸福。突然又想到,我这是在太平洋的西海岸,触动我的是这里美丽的自然风光和良好的生态环境,如果没有这样的前提条件,我会有海子那样“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感慨吗?我多么希望太平洋的彼岸——我们的祖国在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将治理环境污染、还普通百姓蓝天白云、绿野清流,喝上干净的水,吃上无毒食品的关系中华民族子孙后代健康成长的事作为刻不容缓的大事来治理!我多么希望当我站在祖国的大海边时,也生发出“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感叹!
有好几天的傍晚,我静静地坐在庭院露台上白色的木栏边,沐浴着晚霞的余晖,看远处的大海。此刻大海已不再苍茫,一轮落日让美国西海岸的太平洋变得明亮而妩媚。天空像被画家浓墨重彩地涂抹上艳丽的色彩,哦,不对!再杰出的画家也只能临摹和复制出大自然的景色,只有大自然本身才能创造和变幻出无穷的美景,当然也包括灾难及之后的恐怖景象。我就看着那片艳丽的天空,看着那轮红日把海面映照得金光四溢。突然就觉得那轮落日如盛装的美女在大海宽阔的舞台上婀娜多姿地腾挪起舞,海水被她火热的激情深深打动,万顷波涛伸开手臂将落日拥入怀中,天空和大海的色彩由明转暗,瞬间安静下来,夜便悄然拉开帷幕,四周寂静无声,只听得到海风吹拂棕树的声音,只看得到天上闪烁的星星。那棕树在夜空中摇曳成一幅剪影,那星星在夜幕上眨着眼睛,一闪一闪如宝石般发出迷人的光泽,夜晚的天空因星星的存在而变得纯净和美好。已是许久没见过夜空中这么多的繁星了。记得小时候故乡的夜晚,天空是缀满了星星的,那时的我望着星星不知许下过多少愿望,可当长大成人,疲于应对复杂的社会复杂的人时,星星也随着城市的喧嚣和不断长高的楼房不知藏哪儿去了。有一日曾突发奇想到高原上去看星星,重温儿时纯洁的梦境,可真的到了高原却因惧怕寒冷而从屋顶仓皇逃离,才知道人是不可能回到从前、回到童年的。尽管是刻意,也终是不能够的。可这次来到太平洋的西海岸,满天的繁星每晚都来与我约会。可当惊喜过去,习惯了星星的陪伴后,一切就都成常态了。而常态就意味着漫不经心,意味着不知道珍惜了。我突然觉得这种心态是多么可怕,可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了!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一旦拥有,便觉平常;一旦平常,便不稀罕;一旦不稀罕,便可视而不见,甚至予以破坏;而一旦破坏或者失去,又去怀念追忆。一种悲凉的感觉陡然从心底升起,让我不由得猛吸一口凉气,脑海中便浮现出环保、生态等词汇,再被这些意念所牵引,突然就想呐喊——人啊,请敬畏自然,回归自然吧!写于2016年7月
刊于《四川散文》2016年第4期、《堆谷风》2016年第3期、《格调》2018年第8期、《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2018年4月16日。
一种虚无缥缈向我袭来,在这初秋的乌蒙山里,确切地说,是在云南昭通乌蒙山的一条河边。这条河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叫什么名字,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因为此刻我已被眼前的那种山在虚无缥缈间的景象所迷惑、所震撼,像丢了魂似地痴痴地望着,望着天空中飘飘洒洒的雨丝,望着那朦胧的山朦胧的河,那如烟如幻的白云似水样从山的这头向山的那头漫去、又如轻纱般的飘带在这座山峰和那座山峰间轻柔的舞动,这一刻,天与地一片静谧,云与山缠缠绵绵,树与河醉眼相向,人与天地、群山、河流就有了融合的感觉,似乎我就是那缥缈的云、那逶迤的山、那葱绿的树、那波澜不惊的河流,在天地山川河流中袅袅地走、慢慢地游、飘飘地飞,直到隐没在那片虚无缥缈中。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因了那云,雄奇壮美的乌蒙山,却变得虚无缥缈,而这虚无缥缈的表象后面却隐藏着一方具有厚重历史的热土,这种相抵相悖独特的感受是昭通这片神奇的土地给予的,也是我那颗近似于宗教般虔诚地来探望蜀王故里心理作用的结果。
在昭通的几日游历,所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是震撼心灵的一场遇见。而所有的遇见,其精神内核都指向昭通古城牌坊上那“人杰地灵”四个字。
当那个夜色阑珊的晚上,我们穿行在昭通古城被灯光映得有些斑驳的街道上,与刻有“人杰地灵”精美的银灰色牌坊偶然相遇时,我的整个人就如同被施了魔法般定在了那里,那四个金色的大字在灯光的辉映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我的脑子突然变得通透清澈起来,连日来对昭通的所有见闻和思索似乎一下找到了源头:那雄伟壮观的豆沙关五尺道、彝祖圣地六祖分支文化广场、罗炳辉将军纪念馆、“云南王”龙云家祠、一代国学大师姜亮夫故居”、用竹纤维制作一次性生态环保餐具的彝良恒基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世界最好的乌天麻产地小草坝怡人的美丽风光、“半城苹果满城香”的昭通苹果生产基地等震撼我心灵的故事,都是这四个字最好的注释,而所有注释的起源,都可以归入那条细若游丝却包罗万象的古道——五尺道。
在三千多年后的一天,随“望帝故里.昭通采风行”的四川作家,我来到这浸润着浓浓历史印痕的豆沙关五尺道。
公元前7世纪的春秋早期,昭通这片土地还是蛮荒之地,一个人、一个部族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杜宇——一个神一样的人物,“从天坠,止朱提”,让文明的种子在这块雾锁深山的弹丸之地破土而出,昭通这块山中的坝子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从此开启。杜宇和他的部落在这块丰腴的红土地上休养生息,又怀着对走出大山,寻求更美好生活的希望,领着部落开始了在崇山峻岭、飞瀑河流中行走西迁,直至进入川南,在成都平原定居并成为一代蜀王的壮举。杜宇把先进的生产方式带到川西坝子,成都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让杜宇施展着他的人生理想和抱负。从此,昭通和蜀地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说文明是人与自然结合的产物,那么杜宇西迁所走过的密林深壑中那宛如游丝般的路,便是川滇文明之路五尺道的前身,也成为历史上茶马古道、丝绸之路文明的节点。在整个春秋战国时代,它就像一条脐带隐隐若若地联系着中原和南滇。当公元前4世纪,蜀守李冰在蜀中治水患,修建举世闻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后,又穿山越岭,修筑从僰道(今宜宾)通往滇东北的道路。公元前3世纪末,秦始皇“席卷天下,包举宇内”,统一天下后,为加强对西南的统治,又命常頞在李冰修筑的基础上往南延伸,至此五尺道基本定型。后发展成全长一千多公里的古官道,此后历朝历代,五尺道都是一条重要的通道,是闻名遐迩的南方丝绸之路。这条纵贯乌蒙高原、链接滇蜀如血脉似的通道,不仅连通了中原文化,还是连接荆楚文化、巴蜀文化和古滇文化对接和碰撞的使者,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通过这条道相互影响、滋养和传播,见证着千百年来朝代的兴衰更替,帝王们的铁蹄裹挟着中原的尘烟、西南的烽火从这里驰骋而过,朝廷的使臣从这里一批批来又一批批去,汉民族和西南各少数民族在这里交融,中国历史上的风云人物在这条道上际会,又从这里走出大山,走向更广阔的山外世界。小小的五尺道演绎和见证着历史的变迁和文明的延续与发展。如今那曾经一千多公里的官道多已荒废,只是在豆沙关的石门关前,还仅存着一段350米长的路段,宛如一位饱经沧桑的历史老人,述说着它曾经灿烂的历史,也在悲伤地叹息它的繁华不在和逐渐衰败千疮百孔的凄凉。
当我踏着狭窄山道上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抚摸着五尺道旁陡峭山壁上坚硬的岩石,俯身看着道路上那深深的马蹄印,目送着那位身背沉重背篓,一步一步行走在陡峭道路上老妇的背影,心中升腾起一种悲壮的情感。我被蜀王杜宇、李冰、秦始皇、历朝历代的先贤和祖祖辈辈的先民们在这大山中不屈不挠开凿五尺道的壮举而震惊,为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交融与传承而震撼。此刻,耳边仿佛响起蜀王杜宇沿江而行,劈路架桥的雄浑号子声;响起李冰“积薪烧岩”后用水浇注致岩石爆裂,再取石筑路那山崩石裂震耳欲聋的剧烈声响;听到那军旗猎猎、马蹄嘚嘚和战马穿破石壁响彻长空的声声嘶鸣;闻到那唐使袁滋入关,欣然在石壁上留下摩崖石刻,便有了“狼烟走,牧笛来”的盛世唐朝气息;看到那小小五尺道上人来车往肩挑背扛一派繁忙的景象,甚至过往人群客商那粗壮的喘息、额上流淌的汗水摔落在五尺道石头路上的轻微声响,身上散发的汗味似乎也在这山间小道上飘散。那秦汉明月,唐宋风烟,明清血火从历史深处如画卷般徐徐展开。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又仿佛时光静止,任由我的思绪飘忽游荡。
沿着坡道往上走,便站在了林荫掩映的一道古朴的石门前,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石门关。此刻,石门关敦厚的墙体似一个巨人屹立在崇山峻岭,又像一座古堡守望着峡谷山川。门头上刻着浑厚遒劲的“石门关”三个字,上有飞檐翘壁的关楼,一下让人添了肃穆与敬畏。
这时,一块绛红色的牌子映入眼帘,那是有关石门关的简介,于是那些关于石门关悠远的历史顷刻间弥漫在这片宁静的天空中。
石门关始建于隋朝,是利用五尺道雄奇险峻的自然地势所建成的一座古堡,毁于上世纪50年代初,于1982年仿原状修复。关于石门关,《蛮书》曾有这样的记载:“石门东崖石壁,直上万仞;下临朱提江流,又下入地数百尺,惟闻水声,人不可到,西崖亦是石壁,傍崖亦有阁路,横阔一步,斜亘三十余里。半壁架空,欹危虚险。”石门关口正雄跨“五尺道”上,在这里山岩被关河(又称朱提河)一劈为二,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石门,锁住古代川滇险道。这里是通往古南滇的第一关,关内为中原地界,关外则为蛮夷之地。关门是1.2尺厚的木门,除有人值守外,楼上有重兵把守,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是中原入滇要道上的雄关险隘,历来为兵家首争之地。如此险要的地理位置,若不亲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的。
穿过门洞,天豁然开朗,天光云影展现眼前。远处如黛的青山似晕染的水墨画般浓淡相宜,近处连绵起伏的乌蒙山气势磅礴,清澈的关河蜿蜒而去,整个峡谷在水的滋润下显得悠远宁静。
是的,悠远宁静!因为近三千年的历史,此刻已隐藏在深邃的时空中,如果没有特别的发现,那悠长时光中发生的故事怎会令人感慨不已?
我极目望去,在延绵起伏的大山中,眼前赫然出现五道交汇的奇特风景:秦五尺道、关河水道、昆水公路、内昆铁路和水麻高速公路展现眼前。古代的、近代的和现代的交通命脉在石门关跨越三千年漫长时空,在这里交汇聚合,它们各自互动,相互共振,成为人类交通发展的活化石、体现着人类征服自然、发展交通的智慧,也是李白:“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千古叹息转变为“天堑变通途”的当代交通奇迹。当这奇异的五道交通奇观,出现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我眼前时,那种“脚踩五尺道,一目三千年”荡人心魄的感觉便如潮水般袭来。
此时,山还是那山,天还是那天,水还是那水,但它们在我的眼里,已经具有了别样的意义。从杜宇部族脚下的荒野小径,到蜿蜒曲折的狭小五尺道,到今天的铁路、高速公路、航空线路,那宛如游丝的文化脐带愈来愈宽阔、愈来愈美丽,愈来愈自信。望着眼前峻拔雄伟的峡谷山川,我陷入一种无比亢奋的情绪之中。
我长久地注视着那历经沧桑、依然坚硬如铁、被岁月磨洗得乌黑、光亮可鉴的石头路面、注视着那曾盘桓在崇山峻岭的五尺道,注视着这五道交汇的交通奇观,注视着昭通这块“人杰地灵”的神奇土地,向它们致以我最深情的注目礼。
2019年9月9日完稿
2019年9月19日修改定稿
2019年10月1日《西南商报》副刊版刊出。
乡村逐梦
我兴味盎然地游走在广汉市松林镇的乡间绿道上。
漫山遍野的红橘在绿叶间展露笑靥,把深秋的丘野田园装点得婀娜多姿。一条被称为“红花果绿道”的乡村小道在广汉松林镇的橘林和柚林中蜿蜒,行人满襟浸染扑鼻的清香。一条窄窄的乡村民居巷子突然映入眼帘。地上的青砖和房顶雕花的青瓦泛着旧日的记忆,巷子两侧雪白的墙上,以蓝色为基调的涂鸦让我的眼睛突然一亮。
刹那间,我的神思掠过大西洋,飘过地中海,来到位于欧洲西南部伊比利亚半岛的西班牙。在那里我曾拜访过毕加索的故居——马拉加市中心毕加索艺术博物馆。怀着对这位世界上最著名的超现实主义画家的崇拜之情,我走进了这个博物馆,也走进了这位画家奇妙的内心世界,感受着他用线条与色彩对世界的解读和人性光辉的诠释。后来我穿行在马拉加这座城市时,在一处干枯的河流两侧,看到河堤上绵长的抽象派涂鸦。这个弥漫着浓郁艺术风情的城市从此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可这里是中国广汉松林镇的一个乡村,当这个乡村小巷两侧涂鸦墙与我不期而遇时,掩埋在记忆深处的毕加索的绘画和河堤上耐人寻味长长的抽象涂鸦,竟然像发出耀眼光芒的一束激光,从东西两个不同方向瞬间在我的眼前交汇,那种魔幻般的体验既让我惊异,又让我有晕眩的感觉。
我意识到,这个乡村肯定还有着别样的风情在等待我的到来。于是放慢脚步,眼睛不断掠过那些压弯枝条红红的柑橘和青黄色的沙田柚,寻找着我也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只是潜意识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乡村不是一般的乡村,也不是普通意义上新农村建设的示范,而是会有独特内涵的东西呈现。果然,走过一条小溪,穿过一片柚林,便传来笑语喧哗的声音,那是沙田村的文化中心地带。远远望去,粗壮的柚树上似变魔法样出现了排列不规则的黑白色圆形牌子,赶紧加快脚步走到近前,一看那白色牌子上画着许多素描人物,牌子上写着“地摊节”“自嗨节”“戏剧节”,还写着“风骚际会,创意练摊”“恶心自己,娱乐别人”“乡村舞台,好戏纷呈”“文艺际会,创意集市”等妙趣横生的注解字样。一幅 “广汉松林第二届国际地摊节Pcy”的大型海报横挂村头的木桩上,不远处泛着绿意的大型木牌上写着“松林镇沙田村村规民约”,还有醒目的“科普文化长廊”伫立在绿林之中。我不禁笑了,果然有些别样的风情,正在心里为自己的预感而自得时,目光突然停留在柚林中一处房舍门上的墙上,那上面挂着一块黑色的小木牌,牌子上写着“猪juan书吧”,而那扇门上白底黑字写着一个大大的繁体“书”字,门的另一边搁置着一块算是招牌的牌子,牌子上用彩色粉笔书写着“越南滴漏咖啡体验馆、蜜汁、烤茶、甜点”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字,一种怪异的却又充满浓郁文化韵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令我有些愕然、有些不解、又有些好奇。“猪圈”“书吧”“咖啡”,当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组合在一起,荒诞的文艺感让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跨进了书吧的大门。
屋子靠墙的一角摆放着一排书架,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有几个或站着或坐着的人正闲适地看着书。我又走进了咖啡间,这里精致中带着乡村风味的情调让我心底顿生暖意。只见雪白的墙上画着一枝初露绿意的树丫,上面停歇着几只倦鸟。一块以紫色为基调的抽象派画作,镶嵌在咖啡色的木框中,成为一道屏风倚墙而立。一张小巧的长条桌上铺着深蓝色的桌布,桌布上铺着一块浅蓝色蜡染桌旗,上面随意地放着一个土陶,陶罐里几只白色、黄色和橘色的非洲菊正灿灿地笑着,桌边两侧是竹制长椅。屋里弥漫着一股咖啡的浓香。我情不自禁往竹椅上一坐,竟又神思恍惚起来,那些在欧洲、在美国的乡村小镇晒着太阳,喝着咖啡的悠闲时光又出现在眼前。一种温馨、舒适、新奇的感觉溢满全身。这感觉令我如梦如幻。是的,这真是一个美得宛若梦中的乡村!但这不是梦境,是真实的乡村!可是,当这宛若梦中的乡村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时,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那依然是我一个关于乡村悠长的梦境。
带着这个梦境,我走进了沙田村一个宽大的院落,其实也就是村民活动室。活动室布置简朴素净,墙上一侧挂着一幅反映沙田村村民活动的长卷画作。一条写着“青年论坛:智绘乡村,重现乡村生机”的大红横幅非常抢眼地横挂在另一侧墙上,使这简朴素净的活动室显得生机勃勃。屋子中间的几张桌上摆满了刚从树上摘下的柑橘和散发着柚香的柚瓣。我们一边品尝着水果,一边与松林镇年轻的党委书记、镇长及村民聊天。在聊天中,几个年轻创业者的故事,让我明白了这个乡村为什么会给我如梦的感觉,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乡村逐梦人。
“把松林镇打造成乡村旅游胜地”。这是一个大胆而又切合实际的梦想。松林镇地处浅丘地带,上世纪90年代就开始大范围种植水果,但并未形成规模。以规模种植优质柑橘、柚子、葡萄,以建“红花果绿道”为契机,整合乡村资源,就地取材,打造别具风情的原生态乡村模式,大力发展乡村旅游,让在外打工或经商的村民回归故里,让村民过上幸福生活。这是一个美丽的蓝图,这个蓝图由松林镇党委、政府提出,但这又是一个梦想,这个梦想需要一个人来具体策划和实施。
这时,一个名叫喻昌波的年轻建筑设计师走进了松林镇。他是土生土长的松林镇人,从小就立志要离开贫困的农村,到大城市去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他刻苦学习,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北京书画学院美术 设计专业。大学毕业后,常年在中国大城市和云南丽江等地从事建筑设计工作。事业有成的他身处繁华的都市,却魂牵梦萦着生养他的故乡。在当下人们总会在不经意间就谈到乡村的记忆与情感,心中涌动着乡愁的复苏,回归乡村思潮渐起以及“振兴乡村”的历史背景下,他对故乡的眷念日益强烈。带着一腔激情和打造生态沙田、魅力松林的美丽梦想,带着奇思妙想和深思熟虑的设计方案,带着“文化下乡,不如文化人下乡”的理念回到了故乡,与松林镇原党委书记宋友一番思想上的交锋后,因地制宜建设别具魅力的美丽乡村的共同梦想让他们相互理解,并碰撞出耀眼的火花,一种神圣的使命感使两颗年轻的心走到了一起。喻昌波把自己多年积累的聪明才智和对复苏、回归、提升美丽乡村的梦想与理念、心血和汗水抛洒在故乡的土地上。他们动员村民利用废弃的材料建造房舍院落、在果林中用碎石铺设红色的健康绿道,把全村和乡邻的果林和房舍院落全部串连起来,在一年四季花果飘香时,不仅游人可漫步绿道观赏美景,也方便村民的林间劳作。他们的举动得到村民的理解与支持,不少村民将家中废置不用的大缸、农具、家私交给他们,经喻昌波的处理,居然成为村庄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一个自然生态的乡村回归了,但这只是乡愁的复苏,他们梦想中的乡村还应该有更深刻的内涵,这就是必须融入文化元素,因为这是未来中国乡村建设的灵魂。于是文化的植入便使这个乡村有了质的提升。喻昌波有一件至今提起仍神采飞扬、津津乐道的事:他把眼睛放在了村里那个废弃的猪圈上。经过改造装修,原本粗陋肮脏的猪圈,华丽转身变成了一间格调雅致的房子,再经他别出心裁的命名,便有了抢人眼球的“猪juan书吧”的名号。
这个怪异又温馨的书吧,很快被近邻村庄的一位姑娘陈倩相中。她是一位大学生,从四川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毕业后,本想追随在越南经商的父母,帮父母料理生意,但陈倩的父亲,这位为摆脱贫困而走出乡村,走向城市、走出国门的汉子,也许是见识更宽更广,或许是家乡的变化触动了深埋心底的故乡情,动了让女儿回故乡创业的念头。陈倩开始在沙田村当志愿者,参与一些公益活动,当这个别致的“猪juan 书吧”亮相后,出于文化人的敏感和想用文化传播改变、提升村民文化素养,同时也想自主创业,把越南咖啡引进村民生活,让来乡村旅游观光的游客体验悠闲浪漫的田园生活的梦想,她租下了这个书吧。在政府的支持下,书吧里各类图书既丰富了村民的文化生活,又让她以此为依托,开办了咖啡馆,做起了越南滴漏咖啡的生意。
此外,他们策划开展了国际地摊节、乡村艺术节,特别是戏剧节的开展引来了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有的甚至自费到乡村献艺。这对从未直接欣赏过这么多种类戏剧艺术的村民来说,无疑是精神大餐。一些画家也被这里优美宁静的自然环境和开放优雅的文化氛围所吸引,相约到松林镇开办工作室。这些艺术家们还常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让他们从小就受到艺术的熏陶。
当松林镇的乡村振兴做得有声有色时,又一位年轻人的身影出现在沙田村的林间地头。他叫谢炼,是一位导演,在影视业界有点小名气。他也是沙田村逃离到外面世界的人。当年,他念小学的时候,就对贫穷的家乡充满了绝望,时常望着延绵起伏的丘陵发呆,甚至对着山野大声呐喊,他不知道自己人生的路在何方。他渴望冲出山野,冲向更广阔的地方,于是发奋读书,终于考上电影学院的导演系,整天在国内或国外拍摄影片,并小有成就。但这些影片没有故乡的影子,而故乡却是他心底最柔软的牵挂。于是他回到了故乡,贴近泥土,贴近生活,他要拍摄家乡的乡村手艺人、乡村艺术家、乡村的变化、乡村的美好,记录乡村如何从苍凉贫穷到食能果腹,人们从乡村逃离外出打工,解决了温饱却荒废了田园,自然生态环境恶化,乡村破败凋零到重建乡村,智绘乡村,留住乡愁,留住绿水青山、留住炊烟袅袅的乡村美景。他的计划够宏大:拍的片子要去参加国际影视作品展,他要把美丽的家乡介绍到国外。
到松林镇沙田村的文化人多了,相聚后谈得最多的便是乡村的话题,他们在琢磨,在提问:为什么全国各地的艺术界人士愿意来乡村,甚至是自费来演出或展览,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其目的何在?他们的举动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已经逃离乡村的文化人又要回归故乡?这样的举动意味着什么?乡村振兴的内涵和意义是什么?……于是“沙田乡村建设研究院”便应运而生。这个自觉的、非功利性的举动,将会带给沙田村、带给松林镇、带给广汉什么影响,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起码像喻昌波、陈倩、谢炼这样的文化人,以及这群中国已经觉醒的乡村逐梦人在身体力行的同时,已经在自觉地、深层次地思考这些问题。
松林镇的沙田村只是广汉一个乡村的缩影,振兴乡村其实一直是广汉人民孜孜不倦的追求与梦想,从1980年6月,率先在全国摘掉“广汉县向阳人民公社管理委员会”的牌子,换上“广汉县向阳乡人民政府”牌子,这静悄悄的一摘一换,却震撼了中国、震撼了世界,不仅修改了中国的根本大法《宪法》,也改变了中国数亿农民的命运,拉开了农村政治体制改革的序幕,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第一乡”。在这种敢为人先的精神激励下,广汉农村改革开放和乡村建设始终在摸索中不断前进,广汉的这片土地,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已经告别了贫穷、告别了千百年来陈旧的农耕生产运作方式,以自己独特的理念,开始了与现代农耕文明相适应的农业发展和乡村振兴的建设蓝图,不管前进路上遇到多少困难,更多像喻昌波、陈倩、谢炼们为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建设新农村而追逐自己心中梦想的人,会从外面的世界回归乡村,回归自然。
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对于乡村的依恋,都埋藏着一个关于乡村的梦想。
完稿于2018年12月9日
2019年2月23、24日连载于《天府影视》微刊平台。2021年11月《今日中国.乡村振兴专刊》创刊号刊出。2021年《西南作家》第2期刊发。
挽一缕秋风,携一丝浪漫,我行走在仓山古镇的石板路上。斑驳的光影投射在雕花的廊檐上,也将我的身影拉得有些颀长,我身上穿的连衣裙突然变形,宛如披着一件斗篷,穿行在时光铸就的小镇上。
这个普通的初秋,我与仓山古镇偶然相遇,秋天便韵味悠长,身心因音乐的滋养而神思荡漾。那些与仓山有关与音乐有关的憧憬与遐想,便弥漫在秋日古老的小镇上。
仓山大乐,音乐瑰宝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音乐,可以响彻天际,令人热血偾张?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节奏,可以激越亢奋,让人壮志凌云?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音律,可以温婉娇羞,如怀春的少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可以年年岁岁滋养一方水土,富裕百姓的精神世界?
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可以穿透三千年深邃时空,呈现它的坚韧与顽强?
它是仓山大乐!惟有仓山大乐,才有如此魅力,令人一见钟情终身难忘!
从此,我的血液里张扬着它的豪情它的力量,也流淌着它的温情它的柔肠。
三千年了,大山可以移位,江河可以改道,政权可以更迭,一代代人可以随风而去化为尘埃,而大乐却穿越时空代代相传,这个“音乐活化石”诠释着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也彰显着中华民族精神的力量。
我的意识超越光的速度,直抵三千年前的周朝。
那是一块名叫皂角城的肥沃之地,位于四川省三台县潼川镇,与南仓山镇毗邻。那一日,残阳如血,旌旗飘飘,战马嘶鸣,群情激昂,周文王的军队打了一个大胜仗。
将士们欢天喜地,以盾牌相击、刀枪相撞、奏乐狂舞,将打胜仗后的喜悦,展现得快意盎然淋漓酣畅。
青铜盾牌奏出的音乐震惊了文王,文王下令铸青铜大钹以代替盾牌,周朝宫廷乐师进行综合编排,于是周乐就此诞生,中华民族的音乐瑰宝,从此闪耀在星空下。
传至唐开元年间,唐太宗李世民在一次偶然出巡中听到此乐响彻天际,高昂动听,演奏队形气势如虹,壮观豪放,与当时宫廷音乐大相径庭,遂命名为"大乐",专供登基出巡之用。
大乐在汉代、唐代、宋代得到发展。宋代战争频繁,每逢盛事,都要奏大乐,以振军威,军乐曲牌越来越多,气势越来越大,排兵布阵离不开它,班师祝捷离不开它,祭拜天地祈求五谷丰登也离不开它。
然大乐也历经磨难,曾随南朝的灭亡而销声匿迹。但优秀的文化总是深植于它成长的沃土和人民的心中。此时,一个姓周的宫廷乐师随湖广移民,颠沛流离到仓山定居。历史有时竟是机缘巧合,大乐携着历史的烟云又回到了它的诞生之地,其后裔代代相传时至今日。
清光绪三年,大乐乐器开始换新,乐谱开始外传,距仓山三十公里的蓬溪县蓬莱镇(大英县)和金堂县淮口镇,均相继派人到仓山学习大乐。鼓师由精通川剧乐鼓、六乐、班鼓等在当时巴蜀享有盛誉的乐师朱习和担任,并对大乐乐器和打击方式进行革新,加入了四川闹年锣鼓,成为具有南北乐交错的打击乐,在民间流传不衰。
在解放战争中,1949年仲春,为迎接南下的解放军过仓山,民众擂响的大乐,竟使一群听过山西威风锣鼓和兰州太平鼓的北方汉子为之倾倒。
新中国成立以后,大乐成了仓山民众喜闻乐见的乐曲。但十年浩劫,仓山大乐停止发展,直到改革开放后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保护,仓山大乐重振雄风,冲出四川,震惊全国。
仓山古乐的瑰丽和源远流长的历史,撩拨着我的心,多想亲眼看看这历经沧桑古乐的风采,亲耳听听古乐的音律,可遇见要讲机缘,仓山古乐宛如深山中的神庙被云雾萦绕,只能让我隔山相望。但会议室播放的视频,仍让我见识了仓山大乐雷霆万钧的阵势、夺人心魄的气韵。成百上千的演出者在广场上排开阵势,那艳丽威风的古代战袍服饰耀人眼目,那手持青铜大钹、铜锣乐鼓的乐队快打惊天动地排山倒海,慢打和风细雨丝丝入扣,既有北方锣鼓雄浑、粗犷、豪放的特点,又有四川闹年锣鼓隽秀的风格。乐队的仓山汉子彪悍遒劲,舞队的姑娘婀娜多姿,那阵势既威风凛凛气象磅礴,又娇俏可人柔媚妖娆,这样独具特色的打击乐和乐舞,的确令人叹为观止,果真是皇家气派国乐气韵甲天下。
这样的音乐,怎不令人豪情万丈催人奋进,让我这样的女子也如醉如痴英气勃发!
音乐古镇的遐想
漫步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古老文明的气息如风般扑面而来,令我目不暇接让我细细端详。气势恢宏的帝主庙令我眼前一亮,我仿佛看到“湖广填四川”时,先民们离乡背井迁徙到仓山的沧桑,将绵绵不绝的乡愁,留在了精美绝伦的雕刻上。
登上陡峭湿滑的石梯,来到翠柏环绕的火焰山上,朝龙寺幽静的佛堂,正被缥缈的香烛烟火萦绕。那位眉清目秀的尼姑,正往供瓶里注入清水,虔诚的神态,宛如传说中那位美丽的女子,因与乾隆皇帝邂逅于仓山,结下一段情缘,建起这座朝龙寺,每日为乾隆祈福而心如止水般淡然安详。
沿碧草萋萋的山间小道,探访淹埋在山野中的摩崖造像。大旺寺的残垣断壁和石龛精美造像,让我恍然穿越到唐朝时代,与灿烂的盛唐文明拥抱。
行走在仓山古镇宽阔的大街上,苍翠的绿荫与悠远的长空,述说着延绵不绝的文明对这块土地的滋养,还有小镇年轻的镇领导,他对仓山音乐小镇建设的描述,让我在历史与现实中游荡,心田萌生诗意的遐想。
我想在平日的休闲时光,将身心沉浸在这座古老的音乐小镇上,让岁月在这里静止,心怀禅意,去触摸时空留下的痕迹,品味岁月的沧桑。
我想在节假日的喜庆时间,或者当我心情沮丧,去仓山音乐广场,亲眼目睹大乐威武雄壮的风采,让我的喜悦随大乐的鼓点尽情释放,也让我的忧伤随音乐的节奏消失在那片天空下,重新找回我的自信我的力量,像奔腾的河水泛着浪花一路欢歌奔向远方。
我想短暂旅居在音乐小镇古香古色的客栈里,依傍在雕花的窗棂下,品一杯香茗,吟一首小诗,喝一杯美酒,尝几碟美食,把悠长的岁月细细咀嚼,让诗意生活如甘泉般缓缓流淌。
我想在弥漫着如水般轻柔的音乐声中,去寻找给小镇注入灵魂的“聚贤乐坊”,拜访那些被“音乐细胞”浸淫得几近痴狂的音乐家,感受他们细腻的情感、奔放的激情、还有如烟般轻灵如海般深沉的音乐才能与创作的酸甜苦辣。
我想到数字化音乐产业双创基地去探访,看那些令人眼花缭乱分不清是虚拟还是现实的音乐产品,如何快速流向全国各地四面八方。于是一首首歌曲的轰动效应,便是对他们最高的奖赏。
我想走进那座美丽的宛如水晶宫式的“音乐亭”,戴上耳机,便与凡尘俗世做个短暂隔离,用指尖轻点触摸屏,迷你KTV在瞬间呈现,我放开歌喉唱上一曲,把自己的情绪演绎得花前月下,也宣泄得痛快淋漓无比欢畅。
我还想出没于小镇装饰典雅的一排排商铺中,摸摸钢琴锃亮的琴盖,试试古筝纯正的音色,听听小提琴拉出优美的《梁祝》,还有二胡悠扬的《二泉映月》,那些我见过和没见过的各种乐器,在我的眼前闪烁迷人的光泽,我流连在乐器的商铺里,从此小镇便在我的头脑里贴上“乐器王国”的标签。
但我更想将自己的心灵放逐在这块古老的音乐基地上,去记录和感受它的变迁、它的发展和它追逐梦想的辛劳。
初秋,我行走在仓山音乐小镇的石板路上,憧憬与遐想犹如脱缰的野马自由奔跑。
但我相信,这一切并非是我个人的想象,当我再次踏上仓山古镇的土地,迎接我的一定是音乐小镇独具特色的繁荣景象。
在这个美丽的初秋,在这古老的石板路上,我和仓山音乐小镇做个约定,好吗?!
完稿于2018年10月3日21点30分
刊于《德阳散文》第5卷2018年第4期、《西部散文》2018年第4期、《大洋文艺》微刊2018年10月12日(经典散文)栏目,获《大洋文艺》2018年度优秀作品。
青神不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夹江,在地理位置上与青神接壤。
对青神有一份飘渺的牵挂
青神与我,有点陌生的熟悉。这种感觉有点牵强,有点飘渺,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我真实的感受。大凡有这种奇怪感觉的,总是与一定的人或事有关。
小时候,家里常来一位客人,是个男的,我叫他罗叔叔,中等个子,长得清癯俊朗,青神人,在青神县公安局工作。外婆和母亲对他很热情,起初以为是我家亲戚,后来才知道是外公的徒弟,新中国成立前在外公家学做挂屏,有时也和我母亲一道学画画,外公请的画师忙不过来时,他们偶尔帮忙画些简单的花鸟鱼虫做成挂屏出售。他很喜欢我,来时常给我带礼物。我特别喜欢他送我的竹编细篾扇,是那种很小巧精致,状如芭蕉叶,有点像西游记中铁扇公主的芭蕉扇。他说是青神的特产。我喜欢听他说话,他说话的语调稍稍拉长又微微上扬,声音委婉清脆,和我的家乡话在语调上有一点点区别。那时接触的外乡人少,他的外乡口音便很吸引我。他用委婉清脆的口音与我聊天,还给我讲抓坏人的故事,于是,他那清癯俊朗的形象在我眼里变得威武起来。我曾问他,除了抓坏人,青神还有没有好玩的地方,我们夹江有千佛岩,青神有什么?他说有呀,有中岩寺,有唤鱼池。你知道苏东坡吗?我说知道,是个大文豪,老家在眉山,听说有个三苏祠,就是纪念他的地方,他与青神有关吗?他说,苏东坡年轻时在青神中岩寺读过书,唤鱼池是他初恋的地方,你现在还不懂什么是恋爱,那是人一种很美好的感情,以后长大你就懂了。他在青神留下很多遗迹,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玩。于是到青神去玩,便成为我小时候的渴望。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与他失去联系,从此再无音讯,但青神却在我心中留下了宛若轻纱遮面般朦胧神秘的美好印象。从此我与青神好像在精神上有了某种约定,对青神就多了一份飘渺的牵挂,一份丝丝缕缕的念想。
上个世纪70年代,我在乐山地委组织部秘书科工作。我们科的科长刘仲华调到青神县任县委组织部部长,我们出差到仁寿、眉山时顺道去青神探望了他。
这是我第一次去青神,多年来对青神的牵挂、念想在心里瞬间发酵,我急切地想去探询那个罗叔叔的下落,也想去撩开笼罩在心中的薄纱,一睹青神这个有着风雅县名的风采。可有些事往往不如人愿,我们到青神刚在县委组织部办公室落座,便接到地委组织部领导的电话,要我们立即赶回乐山有要事处理。于是我们与刘仲华部长匆匆告别返回乐山。此次青神之行,只是匆匆一瞥,没留下多少特别的印象,反倒留下无尽的遗憾。
事隔30多年后,2016年的年底和2017年的初秋,当我以作家的身份,参加《对话东坡》首发式,后又随四川省法学会和四川省散文学会采风团再次踏上青神的土地,目睹青神的茂林修竹、青山绿水,文化古迹、现代建筑和发生在这块土地上,令人称奇的故事,青神便在我眼里掀开那层神秘的面纱,露出绰约的风姿。当县政法委书记蔡建川席间用深情的语调讲述青神县名的来历:“明朝曹学佺在《蜀中广记》中是这样阐述青神县名的 :‘蚕丛衣青而教蚕事,蜀人神之,故曰青神。’历经一千多年变迁,这个因蜀国第一代蜀王而起的县名不改……”我对青神似乎又多了一份历史的厚重感和诗意的理解。于是,面对这块有着丰厚文化底蕴的热土,诸多感动便在心间涌动……
“唤鱼池”畔思东坡
当青神县文体局局长邵永义告诉我,要去中岩寺苏东坡恋爱的地方唤鱼池时,心中即刻荡起一波春水,因为“唤鱼池”早已在我心中幻化成初恋的代名词,被我诗情画意得美若仙境了。
出青神县城,过一座大桥,汽车便驶上一条顺江延伸狭窄的乡村公路,公路两边修竹遍布,新建的农舍掩映其间,视觉上便多了份清雅。中岩寺建于唐代,位于一座不算大也不算高的山中,傍岷江东岸,分上、中、下三寺,统称中岩,以山水奇秀、临壑幽美而闻名,有“西川林泉最佳处”之誉。景区内峰翠林密,沟壑纵横,溪水潺潺,竹影婆娑,曲径通幽,风景独特优美,故有蜀中名山的称谓。
而唤鱼池就在进山门不远处的下寺。沿那条蜿蜒的山路步入景区,一块丹霞岩壁耸立眼前,悬壁石上 “唤鱼池”三个大字映入眼帘,这是苏东坡的手迹,潇洒豪放,气势磅礴,石壁左刻南宋邵伯温书“中岩”中竖明虞怀忠与“与造物游”等题刻和摩岩造像,其中一窟着农妇装提篮观音摩岩造像令人称奇,让人立刻感受到青神的农耕和竹编文化对当地佛教文化的深刻影响。岩壁下有一湾月牙形水池,相传为“慈姥龙之窟宅,水出岩下,莫知深浅,人拍手潭上,鱼群听掌声而出。”此刻波光粼粼的水池中红色、黑色和银白色的鱼儿正在自由欢畅地游曳。有游客击掌拍手,鱼群便寻声而来,引起一片惊呼与欢笑声,与悬壁石上苏东坡的题字“唤鱼池”相映成趣。唤鱼池右边,是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苏轼和王弗的雕像,苏轼风华正茂,王弗情窦初开,两人相依相偎,形象栩栩如生,令人顿生“美好爱情滋润着两人的青春岁月”的感慨。周围的山坡上、石梯旁,生长着一簇簇一丛丛茂盛的竹子,翠竹修长的身影在风中起舞,在历经九百多年时光的这块土地上,摇曳着翠生生的诗意和爱情的浓情蜜意。
我站在唤鱼池边,凝望着苏轼和王弗的雕像,看那满山流翠的竹影,苏轼和王弗美好的初恋,便穿越九百多年时光,走入我的心中。
北宋年间,中岩山上有一座“中岩书院”,青神的宿儒乡贡进土王方在书院主讲。当时的苏轼,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游学到中岩书院求学,诸多学生中,尤以苏轼品学兼优,才华出众。中岩书院下有一个天然鱼池,只要游人一拍手,鱼儿就会跳跃着涌过来。苏轼便向老师提出应为鱼池起个美好的名字。王方邀请了远近的青年才子,召开了池名投笺盛会,众人题名都未中王方之意,唯独苏轼的投笺“唤鱼池”堪称风雅。而此时爱女王弗也在家中投笺题名“唤鱼池”,叫丫环送到会场,王方看后情不自禁地说:这简直是与苏轼不谋而合,韵成双璧,王方嘱苏轼在岩壁上写下“唤鱼池”三个大字以作纪念,并在内心认定苏轼便是自己未来的女婿。此后苏轼开始留意这个美丽的女孩,两人互生情愫。从此,中岩书院到王弗家的这条路上,便留下了他们热恋的身影和绵绵的情话。
苏轼19岁时与16岁的王弗成婚。王弗嫁到苏家后,勤俭持家,知书达理,为人处世极尽周到,深得苏家上下称赞,尤其是苏轼的母亲程夫人更是特别喜欢这个儿媳妇,只可惜婆媳二人仅相处了三年多,苏母便去世了。
王弗自幼聪慧,深受父亲的感染,学问深藏于心,常给苏轼一些提醒。苏轼天性豪放、善良,对人不设防,而精明的王弗正好弥补了他这方面的不足,二人性格互补,恩爱有加,生下一个儿子。但王弗红颜薄命,在与苏轼共同生活了近十一年后,于1065年不幸病逝,年仅27岁。王弗死时,苏轼在京城做官,便暂时将王弗安葬在京之西。第二年,即公元1066年4月,苏轼的父亲苏洵也去逝了,苏轼开始停官服孝,带着父亲和王弗的遗体回到眉州,将王弗埋在眉州东北的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父母亲墓地之西北八步的地方,并为她立碑,写下情深意浓的《亡妻王氏墓志铭》。
王弗死后,苏轼一直刻骨铭心的思念着她。到1075年,王弗逝世整整十年,苏轼这时候对王弗的思念也达到了顶点。正月二十日这天晚上,苏轼在梦中突然与王弗相会,醒来后潸然落泪,于是写下了千古流传的悼亡词《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词中这样写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九百多年来,一直被广为传诵,当我了解到苏轼与王弗的爱情故事后,再回味这首词时,我不得不为青神的那个女子潸然泪下,不得不为青神这块多情的土地而感动!
红色西山悼“毛姑”
当我踏进青神红色西山园区时,才知道青神竟然是革命老区,这令我颇为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四川的巴中、广元那一带才是革命老区。我无论如何也没料到,与自己的家乡近在咫尺的青神,居然也是革命老区!随着青神县革命老区建设促进会毛光杨、葛胜良的介绍,青神这块土地上83年前发生的轰轰烈烈、惨烈悲壮、彪炳史册的西山红军武装斗争的历史,便如一副波澜壮阔的画卷,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伫立在武装斗争中壮烈牺牲的烈士遗像前,仔细地看着烈士的生平事迹介绍。突然一个名叫毛慈影的女烈士闯入我的眼帘,不由得心中一动:“这是那个毛姑吗?”因为小时候有一个叫“毛姑”的烈士,在我的家乡是无人不晓的女英雄。上小学时,清明节到夹江黄土埂烈士陵园扫墓,学校请曾是地下党的张定候老人对我们进行革命传统教育,毛姑的故事就令我对女英雄传奇而短暂的人生充满了崇敬之情。“毛慈影是不是也叫毛姑?”我问毛光杨。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青神地下党的活动和毛慈影那年轻而丰沛的生命,便鲜活地呈现在我眼前。
那是1923年的4月,在成都读书的进步青年帅昌时、曾聿修等人从成都回到家乡青神,创办精进小学。1927年春在成都加入共产党。受党组织委派组建了川西南第一个地下党组织——中共青神支部,以精进学校为秘密活动基地,不久扩建为中共特别支部和中共青神县委。发动和领导青神县的民众先后开展反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的革命斗争。1928年冬,国民党政府派军队进驻青神镇压革命,几年间县委书记何光辉、四川省委秘书长帅昌时及几位地下党员被先后逮捕杀害,地下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1931年至1933年,中共四川省委先后派毛慈影等6人到青神重建和加强党组织,并扩建为中共青神中心县委,负责组织领导乐山、眉山各地农民运动。为策应中央红军入川、红四方面军西征,牵制围剿川陕革命根据地的国民党军队,在青神西部山区建立了300余人的“青神西山红军”队伍,于1934年12月14日晚发动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武装起义。但很快遭到血腥镇压,8名西山红军指战员壮烈牺牲。毛慈影在战斗中临危不惧,冲在前面,终因寡不敌众,与副总指挥邱峻等25人被俘。毛慈影先后被押解到夹江、眉山、成都关押,在狱中经受住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最后被押解到青神惨遭枪杀,这个年仅19岁的共产党员,为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如今这块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的土地,已是旧貌换新颜。革命老区正焕发出勃勃生机,全县经济建设快速发展,人民生活安定幸福,青神正以秀美的身姿告慰着烈士的英魂。
面对毛姑年轻的遗容,我行着庄严的注目礼,在心里轻轻地对她说:您的血没有白流,可以含笑九泉了!
竹艺城里聊竹艺
在一片翠竹合拢的长廊里,暑热悄然褪去,凉爽的风携着竹的清香,带给我们一片清凉世界。这里是竹艺城一个幽静的地方,我们围在一字排开的茶桌边,听陈云华讲他与竹编艺术的不解之缘。
竹编在青神有着悠久的历史,但将竹编发挥到极致,把普通竹子化成艺术,成为世界各地收藏家们争相收藏的竹编艺术珍品的,当属青神县云华竹旅有限公司董事长陈云华。因为他神奇的竹编艺术,使青神县获得了文化部颁发的“中国竹编文化艺术之乡”的称号,青神竹编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云华竹旅有限公司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他本人则荣获世界杰出人士金盾、国际竹编工艺美术大师、中国传统工艺美术大师、中国一级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中国工艺美术优秀创作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诸多荣誉。
这位被竹编艺术界称之为“竹魂”的陈云华,他成功的秘诀在哪里?面对我们探询的目光,陈云华对诸多的成就和荣誉不屑一顾,却聊起了他的创新之路。他说竹编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他的成功全在于对“创新”的深刻领悟和实践。无疑,这话所包含的内涵里,睿智的思想、超前的见识、过人的胆略便是其深邃的内核。当我深入了解和观赏了他的竹编艺术陈列馆后,“创新”二字便在我眼前呈现出两条清晰的平行线,那就是竹编与文化的结合铸就了艺术珍品的价值;竹编艺术与旅游结合,开拓了广阔的市场空间。
竹编,在很长的历史时期,竹制品一般都是作为生产工具和生活用品,也曾是贫困人家用于谋生的手段,从事竹编的手艺人称之为“篾匠”。让这一切发生根本改变的是陈云华。40多年间,带领青神的一批竹编人才创新出1000多个新产品,他本人获得了国际国内30多个金奖和20多項发明专利。而这个创新最早则起源于一副竹编书法作品《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他将竹编传统的心编、仿编、坐标填图后数篾编等工艺进行大胆革新,改为看图编织,取得了显著的效果。这幅书法作品的成功创作,让陈云华叩开了竹编与文化紧密结合产生的“竹编文化”,此后除创作出琳琅满目的各种工艺品外,其编织的书画作品更是独具匠心、巧夺天工,而每年不断创新推出的竹编珍品,更呈现出丰富的文化内涵和极高的艺术价值。
当陈云华艺术的奇妙灵感与竹编技艺相撞击的刹那间,创作一幅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中国百帝图》的激情在胸中如烈焰般燃烧。他立即付诸行动,与他的两位得意弟子在历经波折后,这幅制篾最薄、用篾最细、编织最精的竹编艺术珍品《中国百帝图》横空出世。1991年9月,陈云华携此珍品参加了四川省文化群众艺术馆在香港、澳门举办的四川民间艺术展,就在展会即将结束时,走来一位美国商人,他被这幅艺术珍品惊呆了,问陈云华是否出售,要价多少,并递上计算器,陈云华在计算器上按下48000的数字。这位美国商人一言未发转身离去。10分钟后拿着一个箱式拉链包来到柜台,打开后,里面装着48000美元,陈云华等人惊得如同傻了般,因为他要的是48000元人民币而不是美元!待回过神来,立刻成交!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额财富呀,这催生了他的另一个梦想:建造一个“中国竹艺城”!他要让一座集竹和竹编艺术为一体的展览城诞生在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上,让竹编艺术成为旅游的支柱产业,让青神竹编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当竹艺城以独特的风姿耸立在青神翡翠般的土地上,迎来川流不息的中外游客后,奇特的梦想又在召唤着他,新的蓝图又在陈云华的胸中酝酿,他要建造一座以竹笋为造型的、能作为地方标志性建筑的竹编博物馆,给青神人民和国家留下宝贵的历史印迹。如今,一座象征“雨后春笋,节节攀高,直冲云霄”,造型清新雅致、有着浓郁竹韵风情的竹编博物馆早已投入使用,并取得巨大的经济效益。全国各地和世界各国慕名而来学习竹编技艺的学员,在这里聆听陈云华的授课,潜心学艺,编织梦想。以此为契机,四川省政府在这里建起了成都艺术职业学院,并规划建造“世界竹编艺术城”。
青神这块“半城山水半城竹”的神奇土地,伴着竹的清香,还会流溢出多少流传千古的故事?
踩着竹影染绿的泥土,青神,这块神奇的土地便在我心里流光澄澈,诗意盎然了……
完稿于2017年9月
此文2017年10月获四川省首届法治散文征文二等奖,刊于《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2018年4月23日精品。
一列火车呼啸着穿过深山里的隧道,在嘉陵江对岸急速地驶过。火车的鸣叫声打破了山的静寂,伴着嘉陵江奔腾的江水,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波澜。
这是一个夏日的上午,我和参加“中国西部散文家论坛”的众多作家正行走在广元的千佛崖和明月峡险峻的栈道上。此刻灼热的阳光被云层遮挡,洁白的云朵在蓝色天空中肆意舒展,四周山坡上覆盖着层层的绿,空气中散发着山野特有的清香,凉爽的风迎面吹来,让人顿时忘却尘世的喧嚣与烦恼,而此刻的嘉陵江水却依然清澈,如一位身披绿衣的俊朗少年,正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一路欢歌奔向远方。
脚下是一川江水,江边悬崖上是一条木板铺架的栈道,栈道边是一千多年前先民们在悬崖峭壁上开凿的金牛道,裸露的斑驳青色石板路在无声地述说着历史的沧桑与变迁,身旁是刀削般的高耸峭壁,峭壁上雕刻着一千多个窟龛和七千余尊佛像,与佛像遥遥相望的是江对岸的宝成铁路和耸立在江面上气势恢弘的高架桥。地处崇山峻岭中的广元千佛崖,犹如万花筒般在我的眼前旋转,历史文化的沧桑与绚烂,现代化建设的成就与壮观,让我在历史与现实的时空隧道中穿越,不断发出由衷的赞叹。
广元位于川、陕、甘三省交界处,地处秦巴山南麓,山川秀美,地势险要。控扼入川的主要道路是金牛道,曾被誉为“川北门户”
“巴蜀咽喉”。历史上的金牛道,人来车往,商贾不绝,一派兴旺。据史料称这里“城南纯带巴音,城北杂以秦语”“俗多醇谨,不尚浮华”,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广元成为南北佛教文化交汇的前沿。北魏时期最早的千佛崖摩崖造像,就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开凿而成。经过历朝历代不断开凿修建,竟成为四川境内规模最为宏伟的石窟群。
面对始于北魏晚期,兴盛于唐代、五代和清代的千佛崖石刻摩崖造像,以及历代名人题刻和诗词题咏,我仿佛穿过历史的烟云,看到了那些在狭窄的栈道上感叹的文人墨客如何在这里留下历史的印迹,那些悄然屹立的佛龛佛像,在不动声色中见证着多少历史的沧桑。在惊叹于古代先民精湛的石刻艺术,历经一千六百多年后依然绽放出迷人艺术魅力,为历朝历代有识之士对艺术瑰宝的保护而钦佩不已的同时,那些在修建川陕公路时被炸毁的精美造像,那些或断了头、或缺了胳膊缺了腿的菩萨,竟让我生出些遗憾之情。突然就想到了家乡夹江千佛岩,那些在青衣江悬崖边临江而立峭壁上的石刻摩崖造像,那些让我为自己的故乡而自豪而心疼的艺术珍品,很多也出现损毁的情况。据民间传说有些曾被英国人盗去头像,有些则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因疏于管理,被一些山民开山采石予以毁坏。还有全国各地那些风格各异的文化遗产,“文革”初期也曾遭到不同程度的损毁。悠悠岁月中风霜雨雪的侵蚀、自然环境的变迁,这样的损毁是我们难以阻止的,但人为的毁坏却令人心痛。那些被毁坏的艺术瑰宝中的一部分,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当隆隆的炮声伴着漫天的烟尘在峡谷回响,部分石窟造像的炸毁换来川陕公路的通车,我们在缅怀筑路民工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的同时,也为这延绵千年文物的毁坏而扼腕叹息——当时公路的设计者和当局怎么就没想过保护文物而另辟蹊径呢?我们政府的一些官员和个别山民为什么缺乏文物保护意识,不严加管理而出现开山采石损毁摩崖造像情况呢 ?“文革”初期,红卫兵高呼着“打倒封、资、修”“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向所谓的“封建糟粕”发起声讨的时候,年轻、幼稚的我们这一代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毁坏的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瑰宝呀。尽管这在当时有着特殊的背景,尽管包括我在内的绝大多数红卫兵并没有那样粗暴的行为,但全国各地“文革”初期文物遭到破坏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些损坏的艺术品就站在那里,任凭如何修复,也将无可挽回地留下痕迹。历史的脚步已渐行渐远,很多往事似乎早已淡出我们的记忆,但当我们与这些历史的见证者相遇的时候,仍然会为在那特殊年代中的狂热与无知而深感内疚。
正当我在风景秀美的千佛崖边,内心在感叹与自责的情感中纠结时,一座新建的亭子突然牵引着我的目光,亭子中那块高耸的石碑让我停住了脚步。石碑上镌刻着一篇辞赋“重修千佛崖赋”,仰头看了赋的题目,正准备细看内容时,有同行的文友呼我“快走,别掉队哦!”我忙忙地收回目光,举起相机将碑文摄入镜头,“回去再细看吧,慢慢欣赏才品得出韵味呢。”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快步跟上朋友。走到一地势较为开阔的栈道时,遇见正在与人交谈的何开四先生。打过招呼后大家很随意地谈起有关千佛崖的观感。何开四先生告诉我们,这千佛崖在2008年的 “5.12”汶川大地震时遭受重创,眼前的这个栈道是恢复重建的。为此我还写了一篇“重修千佛崖”的辞赋。先生此言一出,我心里立刻打了个激灵:“这太有缘了,刚才还遗憾呢,现在居然巧遇碑文的作者。”于是提议:“请何老师与我们一起去看看碑文吧!”众文友立刻响应,簇拥着何开四先生往亭子走去。
何开四先生是全国著名的作家和文艺评论家,系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全国鲁迅文学奖和茅盾文学奖评委,头衔虽多,却为人平和。最初知道先生写赋是在去四川省骨科医院看病,进大门见耸立一大型石碑,上面刻着何开四先生的辞赋。赋文文采飞扬,内容气势磅礴,把骨科医院的前世今生渲染得淋漓尽致,极富艺术感染力。那时还不认识先生,心想肯定是个在文学界有名望的人。后来认识了才知道先生不仅是个名人,而且写赋好生了得,所写的一百多篇赋中已有五十多篇被刻成碑文,《中国农业赋》一直在北京中华世纪坛展出,《 中华钱币赋》石碑已被中国历史博物馆收藏,是中国当今赋体的开创者和建设者之一。能与先生在千佛崖共同欣赏所写的赋,实在是一件幸事。一行人与先生侃侃而谈,说话间来到了亭子前。许是被我们的热情所感染,何开四先生指着碑文诵读起来:“悠悠古蜀道,磊磊千佛崖,山势神骏,横空浮翠;绝壁临虚,灵岩挺秀,迎巴山之朝㬿,送皇泽之晚照;揽嘉陵之秀色,接金牛之古道,千载沧桑,慈云法雨;百代风华,艺苑春秋……”四周一片岑寂,我们凝神倾听,先生浑厚的声音在嘉陵江和崇山峻岭间回荡。我为先生绮丽的文采、古往今来、极目纵横、气势非凡的文字而倾倒,更为广元人民为抢救千佛崖、明月峡而做出的努力而感动。面对浩瀚而去的嘉陵江,面对秀色盈盈的峡谷山峦,面对这块镌刻着何开四先生辞赋的石碑,我突然意识到,这石碑已与千佛崖融为一体,它将和千佛崖一起流芳千古,因为那上面记载的是保护遗产,福泽子孙,功德无量的善举和先生文采飞扬、气吞山河的文字!
写于2015年7月
刊于《四川散文》2015年第4期,入选2017年吉林文史出版社《当代四川散文大观》第八集、中国文史出版社2015年《绵阳散文选》《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2018年4月3日刊出。
当我在键盘上敲出这四个字时,心仿佛被洁净的泉水滤过似的,变得澄澈而又清朗,那个位于宜宾,地处深山,名叫高县的地方,带着水样的清明,滑进了我的心底,走进了我的记忆。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河流了,那是一条绿茵茵的河。清冽洌的河水在高县的崇山峻岭中流淌,千回百转后成为汇入长江的第一条支流,它有一个诗意的名字——南广河。当南广河历经千年沧桑依然将绝美的身姿呈现在我面前时,高县在我眼里已幻化为一幅水墨山水画了。
这幅画面是那样的清丽而又生动,延绵起伏的群山层峰叠翠,满眼所及都是深深浅浅的绿。青山绿水中突现一红岩丹霞山,这艳丽的色彩在郁郁葱葱的山林衬托下夺人心魄。山间薄雾缥缈,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只有山乡才独有的清新气味。一座座用白色瓷砖铺设外墙的房舍散布在山间地头,给这绿意盎然的僻静山野增添了一份现代气息。而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则是这幅画中最灵动的风景。这里曾是中国革命老区,不仅珍藏着中国革命先驱、共和国第四任总理李鹏的父亲李硕勋和中国新文化先驱阳翰笙的纪念馆和故居,也向世人展示了在高县这方沃土中,是怎样用独特的地理人文环境孕育中国革命精英,又是如何将革命精神传承下来,发扬光大的历程。
我们就在这幅画中行走,欣赏着高县这个自然生态县的美景,领略着红色革命老区的风范和映射出的历史文化气息,而让我更为心动的则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建设自己美好家乡的激情与追求。
在可久乡,我们邂逅了一位年轻的村党支部书记,他是复员军人,是这个村的致富带头人。他正在做一件事,招商引资近80万元,打造一个星级农家乐。我们到时,这个农家乐已初具规模,一栋极具川南风味、正在进行内部装修的四层楼房伫立在田野间,门前是一个宽阔的鱼塘,鱼塘四周是农田,山坡上成片的玉米正在吐穗,青翠欲滴的叶片在阳光下肆意舒展。离农家乐500米处有一陡坡,沿坡登上千步石梯,便可到达高县一著名旅游景点半边寺。据可久乡乡长介绍,这位村党支部书记从部队复员后到云南昆明打工,因肯吃苦,人又聪明,且人品也好,深得老板赏识,当知道他的家乡要开发旅游业时,便投资数十万元,支持他兴建了这个农家乐。如今像这样的农家乐在高县各乡镇的旅游景点随处可见,成为当地村民除传统农业外的另一经济收入来源。
空气中突然溢满了酒香,这香气浓郁郁的,在我们身前身后萦绕。而眼前分明是一个阔大的花园,园林中鲜花盛开,小桥流水潺潺,亭台楼阁幽静,成片林木郁郁葱葱,簇簇楠竹婆娑起舞,浓浓的酒香从何而来?原来这里是高洲酒业有限公司,酒厂就藏身在这座美丽的花园之中。
酒厂规模很大,占地760余亩,有2800多名工人。我们进入酒厂时,一个个偌大的酒坊里热气蒸腾,整个酿酒工艺全部采用手工酿造,工人们挥舞着手中的铁锹,将已发酵的红高粱送入榨酒的器物,晶莹的液体便源源不断地流入盛酒的容器。当工作人员送上盛着刚酿造好的原度白酒时,我将酒杯送到唇边,轻轻吸了一口气,一股奇异的香味滑入咽喉,顿觉喉头似有一缕纤柔的风儿伴着丝丝甜意在萦绕,定定神喝下一口,那感觉终叫我明白何谓“琼浆玉液”。心想不知这酒出厂后的商标叫什么牌子,如果与这个词有点关联就好了。正寻思着,忽见接待室的柜台上摆着一排精美的红色瓷瓶,瓷瓶上贴着金色字体的商标“金潭玉液”,忙问,刚才喝的可是这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释怀而笑了。几天后,回到成都,见街头公交车、广告牌上都在推销这种酒,便断定这酒定会走俏蓉城,香飘大江南北。
在这里,我们见到了高州酒业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杨永祥先生。这是一位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使高洲酒业从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厂经改制发展成为每年白酒产量达4.5万吨,销售收入超过10亿元,成为全国白酒工业百强企业、全国农产品加工示范企业、农业产业化国家重点龙头企业。在杨永祥先生的身上洋溢着一股激情,一种高县人艰苦创业,胸怀大志,奋发向上的精神。在他的率领下,高洲酒业在四川省提出打造中国白酒金三角的战略后,正在强势推进“金潭玉液”品牌战略,准备用10年时间,形成一个年生产十万吨的白酒企业,销售产值达到四十到五十亿左右;实施“公司+基地+农户”的农业产业化经营模式,已建5000亩红高粱产业化基地,吸收近72%的农民工为酒厂工人。现在这些农民工在这里挥洒汗水,酿造着美酒,也酿造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
汽车在蜿蜒的山间水泥路上慢慢向高县罗场镇方向行驶,雨不停地下着,透过车窗玻璃极目望去,山坡上种植的茶树油亮碧绿,生机盎然,在风雨中如碧浪般翻卷,在上个世纪80年代就荣获国际金奖的四川省名牌茶叶“早白尖”和“川红”红茶就产于此地。这里不仅是四川省十大茶叶生产基地,也是四川省最大的茶花生产基地,种植着 5000多亩不同品种的茶花,并销往全国各地。此时公路两侧摆满了待运的茶花,株株形体茁壮,墨绿色的叶片油光闪亮,突然对茶花产生遐想:那5000亩茶花在枝头怒放该是怎样动人心魄的景致呀,在色彩绚烂的花海中游弋又该是一件多么浪漫、多么赏心悦目的事呀!
我不禁神思飘逸,在心里与这5000亩茶花相约:在茶花绽放的季节,一定要再次来到这里,看花、看水、看山、看日新月异的变化,看村民纯朴的笑脸……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塞满了对这一方土地深深的钦佩和眷恋之情。
写于2010年7月
刊于《散文潮》2010年冬季卷。
听说永兴水库景色很美,有人喻它为“小小九寨沟的海子”,惊愕之余,不由萌生出一游的兴致。
水库位于夹江县永兴乡鱼石村。跨过一座小石桥,穿过一个狭窄的山道口,眼前便突然一亮,一池碧绿碧绿的湖水呈现在眼前。湖面似乎是静止的,蜿蜒地向着山的那边伸去。细细的雨丝至天幕垂下,一直浸到深深的湖水里,水是绿的,雨是绿的,似乎这水库的天地都是绿茵茵的!透过迷蒙的雨幕,只见远处的山峦隐隐约约,近处小山上,几处农舍屋顶上一缕缕灰白色的炊烟在风里飘展。黄的菜花,绿的麦苗,青翠的竹林,透着鹅黄色新绿的白蜡树,树冠像伞状的橘树,还有那盛开着乳白色小花的樱桃树,树影映在水中,扑朔迷离,令人如痴如醉。
就在我们伫立斜坡草坪,任凭春风细雨亲吻冰凉的脸颊时,一条小船伴随悠扬的歌声慢悠悠地驶来.划船的小伙子知道我们的意图后,便爽快地答应带我们绕水库一周,尽情地领略这春雨霏霏的水库景色。
小船在碧绿的水面上缓缓行驶。当绕过湾时,一幅由大自然勾画出的奇妙图景展现在我们眼前:迎面一座十几丈高的峭壁耸立,悬崖上爬满了青藤。在接近顶端处,一块巨大的岩石像被神工巧匠凿过一样,上面垂挂着形状各异的钟乳石,隔着雨幕看去,像楼台亭阁般错落有致。一股瀑布跳过岩头直泻而下,跌落在突兀的大石上,被摔成无数小珠,发出抑扬顿挫的声响。左侧一片茂密的竹林,清秀的竹叶在风雨中摇摆,好似合着那琴声在翩翩起舞。
小伙子热情地介绍说:”这个地方叫响水沱.听老人们说,如果心地诚实善良,半夜独自一人到此,便会听到从里面传出的清脆悦耳的笛音。很久以前,这里原是一座很高的山,可是有一天夜里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突然轰隆一阵巨响,高山整个儿陷了下去成为一个深谷。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从石棉堰引水到此,深谷便成为天然的水库,使我们这穷山沟彻底变了样,乡里还准备把这里开辟成一个新的旅游景点,水库四周将种上垂柳,到那时,这水库就更美了。”
观赏着眼前的美景,听着这近乎神话的传说,我不由神思飞扬起来。也许再过几年,她真的会以更加秀美的身姿,迎接越来越多的游人。
写于1986年3月
刊于《四川青年报》1989年12月26日副刊版。由《四川党的建设》城市版主编李国民推荐,在省级报刊上发表的第一篇处女作。
高原,我来了,在这秋意浓浓的十月!
来不及洗去风尘,眼前的秋色秋景,如清澈的山泉浸润着我的双目,于是,秋声秋韵撩起了心中的梦。
秋色如水般淙淙泻下,漫向秋天深处的田野。秋空下静谧的黄褐色土壤,展示着康巴高原独有的风韵。一沟一壑之间,涌动着山脉的起伏,在蓝天下组成力量的排列。河流在山间或激越奔腾,或舒缓流淌,它是力量的源泉,让高原桀骜不驯又温情脉脉。
有着春天青枝绿叶的繁茂,必然迎来秋天的遍地金黄。在这个丰盈而美丽的秋天,塔公寺的钟声在田野间回荡,慈悲的情怀使田野不再空旷。有树伫立的田野,充满诗意;有牛相伴的草原,充满灵性。一边是挺拔的树,一边是从容的秋野,高原的土地上呵,泥土的芳香正在秋风中弥漫。
秋天深处是神秘的,秋天让田野金光灿烂。而此时的田野却是真实的,一场收割过后,青稞粒粒归仓,独自留下的是树和牛。
静静的树,伸展在湛蓝的天空。作为最接近于阳光的土壤,高原上生长着最坚实的树木,苍劲的胡杨树以奔放的热情泼洒着金黄的色彩,以落叶的方式渲染着秋天的魅力。这一刻,胡杨树将成熟的美丽,绽放为生命的绝唱。
悠然的牛,带着胡杨的色彩、收割青稞后土地对来年的期盼,游走在飘着芳香的田野中,满怀着对家园的依恋和对高原的眷念。
甲居藏寨里院门敞着,屋里飘出的炊烟,温软着茂盛的山林和流淌的溪水。美丽的石榴花——高原的女儿,用两个最平常的动作,表达对秋天的敬仰:仰头凝望,那是一种崇拜,双手合十,那是一份感激。
高原的秋天,给了山寨沉甸甸的收获。藏民拾掇着日子,将心血与汗水,收藏于泥坯筑起的房中。山寨的女儿站在门外,心怦怦跳着,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目光越过寨子望向山野,山坡上甜甜的苹果挂满枝条。这是高原之秋赐予的硕果,这么丰厚又这么坦然。
秋野、山花、湛蓝的天空;胡杨、牦牛、山寨的女儿,构成了高原梦幻般的仙境;一道山梁,一粒土壤,一朵水花,一缕晨光,都蕴涵着生命的深刻含义。此刻,唯有玛尼堆上猎猎飘扬的旌幡,还有纯净的心灵与干净的呼吸,才能触摸高原深处最圣洁的生命之光。
在金黄的树林中行走,在灿烂的阳光里行走,在灵光环绕的雪山上行走,我沉醉在秋天高原的勃勃生机中,于是,欢呼与跳跃定格为高原秋韵中永恒的瞬间。
写于2006年11月
刊载于《中国核工业报》2007年11月7日第4版、《堆谷风》2007年第2期、《四川文艺报》2009年6月1日第2版、《四川散文》2011年11月秋季卷封面美文、2012年10月被收入《中国散文大系抒情卷第8册》,获中国散文学会2012年中国最佳散文创作奖、2018年10月获《大地金秋》散文征文一等奖、《天府影视》(电视散文.视频)2018年1月6日播出,获《天府影视》2018年度优秀作品。此文于2007年5月改编为电视散文,2016年1月重新改编拍摄为电视散文。
当我的脚一踏上丽江的土地,整个人就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丽江我去过两次。
第一次去时,我以为这种感觉只是初到丽江的一种新奇感而已。而再次去时,我却依然如醉酒般沉迷在丽江独有的气韵中。
这种现象,令我颇为惊讶。
上次去丽江,是2002年的春季,到昆明开会时去的。
我们住在丽江大研古镇南面一个名叫四合酒店的客栈。从客栈的小天井望出去,虽只看得见不大的一片天,却能望到一缕阳光斜斜地照射在客房的原木窗棂上,能从雕檐画廊的房屋结构里品味到丽江的历史和风土人情,还有店主熟悉的四川口音和亲切随和的笑容。门前的小桥流水,随风摆动的丝丝垂柳和有些凹凸不平的石板小路,无不令人有穿越时光隧道回到从前而迷失自己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很舒服。因为,迷失并不一定是坏事,有时在你身心疲惫时,迷失可以为你找回片刻的安宁,可以让你浸润在一种自由的、放纵的想象空间里。在丽江,我随时随处就被这种叫“迷失”的东西搅和着,并畅快地享受着这种迷失所带给我的温暖的、慵懒的感觉。
当我们穿行在古镇四方街上密如蛛网的小巷时,小巷中一串串花花绿绿的铺子让我迷失在各种手工制作的工艺品中。那些手工制作的各式皮包、牦牛骨制成的梳子、刻有诡异色彩的东巴文字的吊坠、风铃、鲜艳而富质感的披肩、雕刻精美的铁木大象、五彩缤纷的玉石首饰和在木头上雕刻的极富纳西族色彩的木雕画,都让我忘掉了世俗的一切。我掏出钱包,一件又一件地挑选着心仪的工艺品。当我驻足在一家制作木雕工艺品的店铺前时,立刻被一双正在制作一件外形像一个木勺的工匠的手所吸引。这双手极粗糙却极灵巧,那把很小的锉刀在他手中飞快地舞动着,木勺上就显现出凹凹凸凸的线条。这些线条被他涂上各种艳丽的色彩后,一件木雕工艺品就诞生了。这个大大的木勺上雕刻着一幅猎归图,一位勇猛的纳西族武士骑着一匹壮硕的白马,肩上扛着一只火红的狐狸,在暮色中如一股旋风疾驰而来。武士头上漆黑的长发随着白马的奔跑而飘逸着,头颅偏侧仰望着天空,一种粗狂、蛮荒的气息扑面而来。这让我既钦佩又冲动,竟然没与店主讨价还价就购买了这件作品。当我拿在手中细细看时,发现木雕背面没有作者的署名,只有用毛笔题写的“水木空间”的字样,这让我的疑问和想象空间在顷刻间膨胀。这个“水木空间”是谁?为什么作者不署上自己的真名?是雕刻这件作品的工匠?还是另外一个作者创作画面,由这个工匠完成雕刻,两人共同完成的作品?我突然笑了,为自己陷入这个莫名的猜测,为自己的肤浅而笑了。丽江的东西是哪个个人的么?这个“水木空间”既不是工匠也不是哪个作者,它是丽江的,它属于勤劳的纳西族人,属于奇妙灿烂的东巴文化。而我再看这个木雕时,却突然发现,它的外形哪里像木勺,而分明是一个惊叹号呀!对,它就应该是一个惊叹号,因为东巴文化的气韵都浓缩在这个符号里了。我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并陶醉在这突如其来的想象中。
我就这么信马由缰地想着,竟忘了时间,忘了和我一起的朋友——我和朋友走散了。我四处张望,看不到他们熟悉的面孔,只看到许多如我一样,眼里泛着迷离的光泽,脸上荡漾着满不在乎的、将一切都置之度外,只享受着眼前这份闲适笑意的人群。我四处张望,寻找着他们的身影,但未找到,那就一个人先回客栈吧,可我怎么也找不到回客栈的路,我迷路了,迷失在小巷通往四面八方的那张网中!
突然想起曾听人说过,在丽江如果迷路了,只要顺着溪流的方向逆流而行,就一定能找到想去的地方。于是,随便找了条小溪,便左顾右盼地悠然走着。
溪流纵横交错在大研古镇的大街小巷上,发源于象山的玉泉河水流入丽江后,便分成无数支流,像叶脉,似经络般密布在大研的土地上,像血液一样时时刻刻滋润着这座古城。古城的街道主街傍河,小巷临渠,300多座古石桥与溪水、绿树、繁花、古巷、古屋相映。溪水清澈得能见到水底青翠欲滴的水草,一群又一群红色的小鱼在溪水里逆流而上,莫非它们也如我般迷失了方向?或者也如我般迷失在古镇的万千风情之中?
第二次去丽江,是和家人一块去的。
下了飞机来到预订好的那家早已熟悉的四合酒店,已是华灯初上。稍事休整后丈夫提议:“去酒吧街喝酒吧。”我和女儿欣然应允。
出了客栈,只见潮水般的游客摩肩接踵涌向酒吧街,人群中不时响起一串串欢快的笑声,笑声掷在青石板上,抛向缀满星星的夜空。
各家酒吧早已座无虚席,我们只好在一柳丝低垂、繁花倒映、木桥卧波,摆着一张张木制餐桌的小吃摊前坐了下来,点了牦牛肉、烤肉串、丽江粑粑等风味小吃。
杯中的啤酒清澈透明,在灯光的映照下发着橙黄色的光泽,沿河两岸,一串串大红灯笼在夜色中随风摇动。这时,夜空中飘过来一阵时断时续飘渺不定的乐声。这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音乐,清丽哀怨宛若天籁,顿时一种忧伤的情感在心间弥漫。我问店主,这是什么音乐这么好听,店主告诉我,这是纳西古乐,是丽江独有的音乐,可以去听听。
这是一个美妙的下午,因为纳西古乐,我再次迷失在丽江。
当一个个着素色纳西民族服装,留着长胡须的老艺人端坐舞台,用古老的乐器熟练地演奏起那凄清、柔美的纳西古乐时,我的灵魂就被带入了那飘飘渺渺、亦幻亦真的世界了。
曲声悠悠,古朴清丽的纳西古乐似行云流水般徐徐飘来,慢慢地浸润到我的心底。那一刻我脑海里一片静谧,没有了红尘杂念,惟有古乐的声音,惟有恬淡的心境。一曲苍凉浑厚的《淘沙》演奏完毕,我却还沉浸在无边空灵的境界中,久久不愿回到现实世界中。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当三个纳西族女青年在低沉哀怨的乐曲声中,用纯朴天然的音色唱着这忧伤的歌词时,我的思绪穿越千年时空,眼前幻化出南唐后主李煜,因宋兵攻破金陵被俘后幽囚于汴京开封的一座小楼中,在夜阑人静时,倚栏远望,对着那一片沉浸在银光中的大地,多少故国之思,亡国之恨、凄楚之情,涌上心头,一声深沉的浩叹,写下这首惊天地泣鬼神,流传千古的《虞美人》。看到后主于生日(七月七日)晚,在寓所命故妓作乐,唱《虞美人》词,声闻于外,宋太宗闻之大怒,命秦王赵廷美赐牵机药,将他毒死时那一双充满悲愤的眼睛的情景。我的心随着乐曲而悲伤,泪眼婆娑中好似见到李后主飘然而至,正凝神屏息地倾听着他的绝命词《虞美人》,李后主脸上滑过一丝笑意,为词牌曲调在历经千年变迁后,依然被纳西族这个神奇的民族原汁原味地保留和传唱而感动。
我的脸上悄然露出笑容。当历史与乐声,思绪与感叹撞击的一瞬间,艺术便成为永恒。
我能不再次迷失在丽江吗?
写于2010年10月
刊于《散文潮》2010年秋季卷、《老年文学》2010年12月总第57期,《四川文学网》原野专栏2017年12月6日、《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2018年3月17日刊出,入选《精短散文佳篇选萃(2019)》。
新疆的最北端,有一座镶嵌在沙漠中的小县城——布尔津。那是我要去的终极地喀纳斯的必经之地。
去布尔津的旅途可谓跌宕起伏,给了我猎奇心理以极大的满足。
戈壁磕头机
早晨乘车离开乌鲁木齐,沿着亘绵千里的天山山脉向新疆的最北端阿勒泰方向驶去。但见一望无际的草原一路伴随,城镇不时掠过,但在奎屯取道北上以后,一切便悄然改变:草儿悄悄地从地面隐去,城镇越来越少出现,大地由绿渐变棕黄,而后便进入戈壁。汽车在荒凉的戈壁滩上行驶,心也变得荒芜起来,正觉得困顿时,突听导游说:“克拉玛依快到了。”听到这个地名,头脑中立即跳出小时候唱过的《克拉玛依之歌》的旋律 :“当年我赶着马群寻找草地,到这里来驻马我瞭望过你,茫茫的戈壁像无边的火海,你没有草也没有水连鸟儿也不飞,我不愿意走进你这荒凉的土地。今年我又赶着马群经过这里,密密的油井像无边的红地,我要歌唱你我要靠近你,你是大西北的宝石。” 那时对克拉玛依的印象几乎全部来源于这支歌,现在马上就要亲自进入克拉玛依了,心里不觉有些激动。
一片高楼大厦突然撞入眼帘,克拉玛依到了。这是新疆著名的石油之城,是新中国成立后于1955年发现的第一个大油田。汽车所过之处,从外表看克拉玛依依然没有草也没有水,也没有鸟儿,依然是一片火海!可是就在这片火海之中,却蕴藏着丰富的石油资源。在公路两侧,遍布着密密麻麻的“磕头机”即抽油机,那黄色、橙色、红色的磕头机在延绵百里广袤的戈壁滩上站立着,银白色的输油管道纵横阡陌般躺在荒漠上,形成了一道令人震撼的靓丽风景线。磕头机利用它一上一下的往复运动,带动油井内的抽油杆和活塞,在一千多米的油井的抽油泵中工作。把石油从一千多米的油井里抽到地面,经过地面管线输送到附近的油库。当我站在磕头机旁,镜头对着戈壁滩上这壮观的景象时,竟然对这茫茫戈壁充满了敬意,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这戈壁滩虽然荒凉,却实在是一个聚宝盆,我的脚下汩汩流淌的石油不仅是克拉玛依的宝藏,更是我们国家最珍贵的资源。而我对克拉玛依的建设者更多了一份崇敬,因为要把这荒凉的戈壁滩建设成欣欣向荣的石油工业新城,他们该付出怎样的辛劳啊!
触摸魔鬼城
依然是一路戈壁相伴,可地表的颜色由黄变得黄黑相间起来,两旁突兀的怪石悄然现身。我突然有点兴奋,潜意识告诉我,前方也许又会出现什么特别的景致。下午4点左右,一道诡异的自然景观赫然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那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土包,在地质学上叫雅丹地貌。真想不到,这些伫立在沙漠戈壁上的土包,还竟然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随后我才知道,地质学上对它的注解是专指经长期风蚀,由一系列平行的垄脊和沟槽构成的景观。
远远看去,这雅丹地貌有点像上古时代的城堡,落没、原始,散发着荒凉旷古的气息,此刻在阳光下正坦荡地展示着它的粗犷、苍茫和孤傲。 原来我们闯进了声名远播的“世界魔鬼城”,这让我的神经猛一激灵。魔鬼城?为什么叫这么个恐怖的名字?这里会是厉鬼出没的地方?心里不禁有些惊怵。待我们下车,准备一探究竟时,天突然变脸,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瞬间便阴云密布,狂风卷着黄沙打在人的脸上,眼睛也睁不开了,突然一种如野兽般的怪叫声呼啸而来,顷刻这种怪叫声又演变成好似人被卡着脖子拼死挣扎时发出的沉闷声响,继而又变成一种尖细的凄厉叫声,令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那些土包,此刻在风中似乎正张牙舞爪地扭动着,变得形同魔鬼般狰狞,要不是身边还有那么多同伴,我也许会返身逃回车里的。我问导游:“这是怎么回事?这声音怎么这么恐怖?”导游告诉我们,魔鬼城其实是一处雅丹地貌景观集中的地方,它还有一个名字叫“风城”。远在一亿多年前,这里是广阔的湖泽,气候温和,植物茂盛,生活着多种类型的恐龙。后来,经过两次地壳大变动,湖底上升,湖泊变成了间夹着砂岩和泥板岩的戈壁台地。经千百年的风雨剥蚀,裸露的石层被狂风雕刻成这种奇形怪状的模样。因为它特殊的地貌如同魔鬼般狰狞,而且每当刮大风时,呼啸的狂风在这些“险峻小丘”间穿梭回旋,发出种种怪诞之声,如同鬼怪凄厉的嘶叫声, “魔鬼城”即因此得名。 导游的这番描述令我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充满了敬畏。
正说话间,风停了,天又放晴,我们拿出相机,四处寻找拍摄点。爬上一座大土包,朝四下一望,我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 沟壑蜿蜒间,红、黄、黑三色相间的土包层层叠叠,形态各异,有的像匍匐的野兽,有的似战马长啸,有的如延绵起伏的山峦,有的好似埃及的金字塔,有的似昂头的骆驼,有的如侧影的人脸,还有的如楼台城堡……恍然如入幻境。再仔细看那些土包,虽然没有象征生命的绿色植被,但也是五彩斑斓:褐黄的岩面,灰绿的沙土,鲜红的石子,而最让人惊异的就是那一道道鲜亮的红色,就像是披在黄丘上的条条丝带,随着山体起伏蜿蜒,飘飘渺渺。我的恐惧早已消失殆尽,惊喜地在这些山石间盘廻游荡。轻轻地抚摸着斑驳的岩石,踩着沙沙作响的砂砾,我突然醒悟,原来大自然是那么的公平,虽让这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但却悄悄用另一种形式让它绽放异彩。而这些奇特的沙丘不论在我眼中像什么,它们都是与强风抗争的胜利者,尽管已经伤痕累累,甚至被风蚀成狰狞的模样,但依然在悲壮、坦然地迎接下一次对抗。谁说这些山丘没有鲜活的生命?它们的生命是如此的瑰丽、顽强!
玲珑精致布尔津
大漠苍茫。我痴痴地望着车窗,眼睛不断地搜索着窗外掠过的景物,脑海中无数遍地构筑着“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凄美意境,幻想着能见到大雕直冲云霄的壮美身姿,但一切都没有发生,只见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砂砾遍布,一丛丛的骆驼草在凄凄的列风中低语。
突然,地表的颜色有了一些淡淡的绿,当绿色渐渐多起来时,蒙古包、牛、羊开始零星地从眼前展现。就这样,在日落时分,我们穿过荒凉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来到了另一片水草丰美之地,这就是阿尔泰山脚下的额尔齐斯河平原。而布尔津则是镶嵌在这沙漠绿洲中一颗美丽的宝石。
布尔津是中、俄、蒙、哈四国边境线旁的小县城,生活着图瓦人,哈萨克人和俄罗斯人,小城干净整洁,绿意盎然,四五层高充满异域风情的楼房色彩清新明丽,街道和马路两旁种满了各色鲜花,城外清澈的布尔津河与额尔齐斯河相汇,穿过边境线,蜿蜒流淌在哈萨克斯坦和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上。
一下子从茫茫戈壁来到这山清水秀的边塞小城,我竟有点像进入仙境似的,感觉神清气爽起来。在酒店安顿好后,已是街灯璀璨之时,便与同行相约到街上店铺去购买到喀纳斯的御寒衣服。
那是一个美妙的夜晚,满天的星星点缀在布尔津穹庐似的天空,与繁华的布尔津县城万家灯火上下辉映,街上热闹非凡,夜市上游客摩肩接踵,一家挨一家的店铺灯火通明,带着异域风情的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和讨价声此起彼伏,繁华的情景让我完全忘记这是地处沙漠中的一座县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在夜市上花120块钱买了一件大红色的羽绒大衣。卖衣服的一对夫妻对我说,你穿上这件羽绒服到喀纳斯拍照会很漂亮的,因为现在喀纳斯一遍金黄,是秋天最美的时候,并告诉我,这夜市过几天就要关闭了,因为喀纳斯在10月初就要下雪,只要一下雪就要封山,布尔津是去喀纳斯的必经之地,游客就几乎不会再来了。这里的冬季特别寒冷,有时要到零下二十多度,当地人一般只经营半年的生意,从10月份起到整个冬季,人们都躲在家里,或邀上亲朋好友喝酒聊天,或看电视或打牌,享受清闲的生活,到来年春天又开张营业,迎接来自八方的游客。要在半年之内挣够供一年开销的钱,其繁忙劳累可见一斑,心中便对自己刚才的砍价行为生出些愧疚之情。
购置完所需御寒物品后,我们来到布尔津有名的小吃街。这条街上几乎每个露天摊位都卖烤鱼,这种布尔津河里特产的鱼烤出来香气四溢,吃起来肉肥味美。抬头看着深蓝色天幕上闪烁的繁星,吃着美味的布尔津烤鱼,喝着当地酿制的白酒,顿觉塞外的夜晚是如此的美好,于是这塞外小城便被我的大脑永远收藏。
但心中对布尔津盛满诗情画意的,则是从喀纳斯返回布尔津后,所见到的一次极其美丽的日落。
那是傍晚7点30分左右,我们正坐在餐厅准备用餐,不知谁说了一句:“快去看落日,好美哦。”我急忙拿起相机,一路小跑到了一处四周是草地的湖边。
此刻,天际的那一轮太阳正燃烧着落在远处的湖岸上,艳丽的晚霞把半个天空染得红彤彤的,而另一半的天空却是湛蓝色的,洁白的云朵在天上飘荡,空气是那样的纯净,弥漫着草的清香与落日的味道,湖中的芦苇和湖岸上高高低低的树木,还有我们几个看落日的人,都沐浴在一片最柔美也最耀眼的夕照之中。通红的太阳没有一丝犹豫,它不断地坠落,坠落,静静的湖面上映照出一轮火红的太阳,一湖碧水顷刻间变成了金红色。落日的余晖就这样以它金子般的灿烂与辉煌,坦坦荡荡地表达着对大地最热烈最深沉的爱恋与忠贞。那一刻,我静静地站在湖岸上,目睹着这沙漠绿洲中最瑰丽的落日奇观,突然悟到,日出日归,这是永恒的轮回。日出固然霞光万道,活力四射,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但落日也同样的绚丽壮美,它的生命虽然短暂,却毫无保留把最美丽的一瞬献给了大地,完成了生命的升华。
人的生命不也应该如此吗?
写于2010年12月
刊于《散文潮》2011年春季卷、《堆谷风》2011年第2期、2018年3月24日《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精品。
神说:给我留一块净土吧,喀纳斯便锁住了千年时光。
当我着一袭艳红的羽绒服站在禾木河宽大的木桥上时,我听见风儿在咏唱。
这是暮秋时节,瓦蓝的天空中,几朵白云正悠悠飘荡,禾木河静静地流着,穿过茂密的森林,向远方流淌。河水是幽幽的蓝,冷冷的清,看一眼便足以过滤掉浑浊的杂念和莫名的烦恼。河水是阿尔泰山冰雪融化而成,沁骨地冷,即便是站在桥上,也能感觉到河水的寒意。河滩上裸露的鹅卵石或晶莹圆润,或棱角分明,在阳光下闪着褐色的光。河岸上,通体墨绿和金黄的树层次分明地站立着,挺拔而俊秀。墨绿的是塔松,苍劲而肃穆,金黄的是白桦,清新而明快。它们经年站在禾木河的两岸,宛若卫士默默地守护着母亲和心爱的姑娘。
桥的一端连接着一座村庄———禾木村。保持着最完整民族传统的图瓦人就居住在这里,是著名的图瓦人村庄之一,也是仅存的3个图瓦人村落中最远和最大的村庄。此刻,秋日的阳光正沐浴着这座山谷中的村庄,远远看去,依山而建的圆木尖顶的小木屋被镀上了一层灿灿的金黄,宛若梦中的村庄在向我微笑。
我信步向村庄走去,村庄散布在山地的草原上,一栋栋小木屋用喀纳斯山上的红杉树或白桦树原木建成,牧群与雪峰、森林、草地、蓝天、白云构成了图瓦人村落独特的自然与文化景观。小木屋有大半截埋在土里,以抵挡这里将近半年大雪封山期的严寒,房顶用木板钉成人字形棚子,房体用直径三四十公分的原木堆成,古朴粗犷,也成为图瓦人建筑的独特标志。小屋旁边三三两两地矗立着巍峨的红杉树和白桦树,红杉树枝叶浓绿,白桦树却金黄一片,还有些我叫不出名的灌木丛红艳着叶片,屋前的洼地上有水在泛着白光。草地上散布着一堆堆牛羊粪,却闻不到异味,相反空气是那样清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香。周边是阿勒泰山脉,山顶上终年覆盖着厚厚的白雪。母亲般的阿勒泰山将这个村庄紧紧地呵护在它的怀里。根据史料考证,图瓦部落是成吉思汗西征时遗留的部分老弱病残士兵逐渐繁衍而成,至今图瓦人家里还挂着成吉思汗的画像,带着游牧民族的传统特征。每户人家的院落不算大,院落外围着一圈木栅栏,站在栅栏外,院子便一览无余。我驻足在一座小木屋的木栅栏前,向院子张望,一扇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头上系着一条红色头巾的中年妇女,我忙招呼她:“妹子,你好!”她对我笑笑,俊俏的脸上飞出两朵红云。“来旅游的?”她朗声问我。“嗯,这是你家呀?就你一人吗?”“是我家,娃娃上学去了,男人到远处放牧,也要回来了,你进来坐坐。”边说边将木栅栏的一处围栏打开,我便走了进去。院子收拾得干净利落,有几只鸡在院子里撒欢,嘴不时在地上啄一下,又扬起脖子格格格地叫几声。她要进屋给我拿凳子,我忙说:“不用,就在这儿坐一样的。”说着便在小木屋的门槛上坐下,她也坐在门槛上和我聊了起来。她告诉我村里现在村民不是很多,有的在夏季到来之前,将木屋租给了旅行社,到遥远的额尔齐斯河流域放牧去了,直到十月下旬大雪封山前才返回村里。有的则将自家院子腾出些房间接待游客食宿。村里人现在日子都好过了,吃穿也都不愁,一般都是放牧半年或旅游接待半年。冬天这里冷得很,零下三四十度,冰天雪地的,水泼出去就冻成冰,哪儿也去不了,就窝在家里,乡里乡亲的相互串串门,男人们喝酒打牌,女人们拉拉家常,做点针线活,日子过得简单,不像城里人一年到头都忙。
图瓦女人的话淡淡的,透着一股满足,可这淡淡的话却让我跌入梦中。
梦中的村庄是什么样?当我直抵渴望的内心,抛弃外在的干扰,让整个身心在自然中徜徉时,那些曾经很在意、很努力地追求的生活便不断地变小、消退。其实,人原本要的就是这种生活,简单、知足,当这种生活在古朴原始的村庄中自然呈现时,我们的心就清纯得如婴孩那张无邪的笑脸,透明而澄澈。
当我与禾木河木桥另一端高耸的木门挥手作别,走向一片金色的白桦林时,我竟然分不清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幅画还是我被框进了一幅画中,那撼人心魄的美让我惊得久久没能眨一下眼。
山坡上,溪流边,一排排,一丛丛,一片片的白桦树一棵拉着一棵,一排扯着一排,一片连着一片,从我的眼前如海浪般铺天盖地汹涌澎湃呼啸而至。那银白色的像长着千万双眼睛的树干在秋日的阳光下格外醒目,金灿灿的叶子像是把阳光都融了进去。地面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落叶,落叶在林间缝隙洒落的阳光下闪着斑驳的光。一条小溪穿过白桦树林蜿蜒向前流淌,溪水上也飘着金黄色的落叶,四周一片静谧,只听见小溪潺潺的流水声。这时,一位身穿迷彩服、头戴牛仔帽、脸膛黑红、身材硕健的图瓦男子骑一匹马向溪边走来,但潺潺的流水声和嘚嘚的马蹄声在这林深莽阔的地方,却显出一种幽远深长的静,一种恍如隔世的远。林间的一块开阔地上,突兀地站着两棵相距很近的白桦树,一棵粗壮,一棵细小。粗壮的如苍龙,似壮士,坚硬如铁,稳如泰山,苍老的树干上,一片片爆裂的银色树皮在阳光下闪光,高大的树枝上金色的叶片熠熠生辉;细小的如顽皮的孩童,卷曲着身子往一边倾斜,好似要挣脱老树的庇护,去与灿烂的阳光拥抱。
我醉酒般看着这满眼的金色,感受着天地间这份旷世的静,绝色的美,突然想起了十九世纪俄罗斯著名画家列维坦的一幅油画《金色的秋天》:画中绚丽的金秋色彩,散发着浓浓诗意和大自然秋的气息。湛蓝的天空透明、清澈,漂浮着灰白色的云朵,宛如宝石一般的溪水在阳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光,大片金色的白桦树挺拔俊秀,溪边和坡上的小草野花以及田野正在由绿变黄的细微变化,淋漓尽致地表达着画家心中涌动的激情,让我从此认为,油画更能表现秋天丰富的内涵和明快的色彩,更能让人摒弃秋的伤感而使之振奋。而眼前喀纳斯秋天的美,早已超越了列维坦笔下的色彩,真实地在我的眼前展现大自然这只神奇画笔的无穷魅力,以及在人心里激起的对自然、对生命、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联想和尊崇。
突然一阵风起,白桦树金色的叶子飞离枝头,如蝶般在我的眼前飞舞,很快将地面上的落叶覆盖。簇新的落叶卧在地上,如孩子躺在母亲的怀中,甜蜜而安详。我默默地站在林间,听树的独语,听风与叶的对话,一份感动在心间弥漫。难道这仅仅是将要褪去金色的外衣,如千万支直刺蓝天像桅杆般的白桦树吗?那一片片曾经激昂地与阳光共舞的金色叶片只是岁月的匆匆过客吗?的确,白桦树在四季轮回中曾经伟岸挺拔,曾经亭亭玉立,那叶片曾经绿荫如云,曾经激情燃烧。虽然盛极而衰是世间万物的规律,但白桦树在严冬到来之前,褪掉华丽的外衣,用裸露的躯体去接受冰雪的洗礼,不正是为了新生、为了创造、为了生命的放歌吗?
走过图瓦人的部落,穿越宁静幽深的峡谷,一个美丽的湖泊映入眼帘。当喀纳斯湖羞涩而风情地在眼前呈现时,我再度跌入一个瑰丽多彩的梦中。梦中是天堂?还是真实的人间?我抛弃了往日的矜持 ,像个孩童般向喀纳斯湖飞奔而去。
此时是下午两点,阳光灿烂,湖水漪漪,静如处女,平如明镜,纤尘不染。天空是蔚蓝色的,湖水也是蔚蓝色的。究竟是蔚蓝色的天空把湖水浸染还是湖水把天空复制?我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水,竟然一时找不到答案。什么叫水天一色?这就是了!
湖岸的山坡上,依然是墨绿色的杉树和金色的白桦树,它们沉默不语又激情澎湃。一湖清澈的水中倒映着天上的云彩、湖岸的山峦和树丛,湖面仿佛凝固成一幅锦缎,奇异而又迷人。坐船行至湖心,散落在湖岸上的游人身影渐行渐远,湖上一片岑寂,万物消声,唯有生命的呼吸在寂静的空间里咏叹。喀纳斯湖带给我一个全新的世界,也带给我另一种时间和生活。现在,就在我的眼前,就在这片静谧的湖上,就在阿尔泰山群峰之间,神和人类生存的美妙景象完美绽放。
神居住的地方是净土,是天堂,因为神的要求很简单,所以能保住原始和生态,但当初夏娃和亚当创造人类的时候,人类居住的地球依然是净土,是天堂。人类在这个美丽的星球上与其他生命和睦相处,繁衍生息。经过亿万年的进化和演变,人类愈异强大,直到强大得可以在地球上肆意妄为,于是人类的贪婪攫取使地球千疮百孔,伤痕累累。人类引以为豪的科技的迅猛发展,在破解大自然的无穷奥秘,掌握大自然的许多内在规律,给人类提供丰盈、便捷、舒适生活的同时,也像一把锋利的双刃剑,刺伤着大自然,也刺伤着人类自己。其实我们只要克制住强烈的欲望,每个人都自觉参与到保护地球母亲的行列,对大自然深怀敬畏之心,神的领地不就是我们人类的天堂?
今天,当我们深深怀恋和四处寻找那些曾经广布的人间天堂,当喀纳斯人自豪而又不无伤感地宣称“这是神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块自留地”,当我沉醉在喀纳斯的湖光山色之中,与神共享这锁住的千年时光时,我们可曾想过,如我这般蜂拥而入的游人,会否扰乱了喀纳斯的宁静?山外那阴霾的天空,那些快速消失的村庄,那些荒芜的土地,那些已被污染的江河湖泊,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像瘟疫一样将喀纳斯传染?那时,神还会有自己的最后一片领地吗?神还会将这醇美的自然风光与人类共同分享吗?
一股浓浓的忧愁瞬间袭上心头。
我深情而忧郁地凝望着眼前的天空、雪山、森林、小溪和幽深平阔的喀纳斯湖,举起相机,将美景摄入镜头。
喀纳斯,难道你仅能用这种方式得到永恒?
2013年5月初稿,6月修改定稿
刊于《四川散文》2013年第4期、《老年文学》2014年第3期、《堆谷风》2015年第1期、《中国散文家》2016年第2卷,入选2016年6月线装书局《川鲁现代散文精选》、2016年12月中国文联出版社《第二届四川散文奖获奖作品集》, 2019年《漹水新篇》、2018年3月19日《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精品,2016年1月获四川省“第二届四川散文奖”。
梦中曾数次出现过一条黄色河流的影像,但都模糊不清,醒来后心中便有些惆怅。我知道那条黄色的河流是黄河。“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它。”我在心中与那条河相约。
今年8月初,我踏上了西行的旅程。
一走出兰州机场,放眼望去,群山连绵起伏,山色浑黄,寸草不长,令人顿生苍凉之感。登上旅行车,我问导游:“兰州市区也见不到绿树吗?”导游笑了,说几乎所有游客出了机场都会这样问。在人们的印象中,甘肃历来都是个贫瘠、闭塞、落后的地方,其实,这是一种错觉,一会你就会知道,兰州也是一个美丽的城市呢。
“快看,黄河!那是黄河!”随着车上一位姑娘的惊呼,我们的视线一下被车窗外那条蜿蜒的淌着浑黄色液体的河流所吸引。
“是的,那就是中华民族的摇篮、我们炎黄子孙的母亲河——黄河,而兰州则是发源于青海的黄河流经的第一座城市。这座城市依河而建,黄河在这里穿城而过,一座耗资300多万两白银,1904年由英国人修建的号称‘天下黄河第一桥’的雄伟铁桥跨河而立,此桥1942年改名为‘中山桥’。黄河不仅滋润着华夏大地,更滋润着兰州这座黄土高原上的边塞城市。”导游语气透着自豪。
汽车奔驰在黄河岸边宽敞的大道上。大道两边绿草茵茵,红花簇簇,林木葱茏,成群的鸟儿盘旋飞翔,亮丽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 风格各异的小区民居错落有序,像五光十色的彩画,跳过车窗的玻璃,向我直扑而来,令我目不暇接。突然一尊雕塑定格在我的眼前,车已把我们送到了著名雕塑“黄河母亲”的身边。
这是一尊硕大的石雕,由一位母亲和一位婴儿组成。母亲半躺着,神态恬静安详,嘴角挂着笑意,目光望向广垠大地,脸上荡漾着慈爱的笑容,怀中匍匐的婴儿活泼健壮。我看到阳光下的黄河母亲眼中透着如水的灵性,额上饱含日月的精华,皱纹中绽放着绵长而深沉的爱,脸颊灿烂着一抹红晕,丰满的胸脯分泌着柔情的乳汁,一袭浑黄的衣裙飘飞,衬着身体的优美曲线,浑身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在黄河浩瀚的烟波中,深情地激荡生命之水。我被这尊雕塑深深地震撼了,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
黄河——母亲,我细细抚摸着石雕上的纹路,在心里呼唤着历尽沧桑,哺育中华儿女的神圣母亲。
而此刻石雕背后的黄河,正静静地躺在陇原的黄土地上,没有浪头,没有水花,缓缓地流动着,正午的阳光照在河面上,河里像满溢着一川铜水,河面上跳荡着金红色的光点。
我凝视着流逝的黄河,突然间有了想亲近它的冲动。正好,一位健壮的西北汉子驾着一只黄褐色的羊皮筏子向我们飘来。我们穿上橘红色的救生衣,曲腿坐上被黄河水浸得湿漉漉的羊皮筏子上后,我将双手伸进了黄河。啊!我终于触摸到了黄河! 一种温润、欣喜的感觉顷刻溢满全身。黄河对我而言,是一条既熟悉又陌生的河流,说熟悉,是因为黄河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从小就在念着它、唱着它。说陌生,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如此真切地看到过它,触摸过它。
“你看这黄河的水,怎么没有流动,好像是在移动呢!”同行人的话令我心中一惊。“黄河没有流动,是在移动”,这形容很特别,但似乎也很贴切,而且有点似曾相识,记忆中好像有人也这么说过。我在脑海中急速地搜索,猛然记起,作家张承志在《北方的河》这篇文章中曾这么描写过。在张承志的眼中,黄河的水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流水,而是一块一块半凝固的、古朴的流体;黄河不是一条黄色的河流,而是一条神奇的火河,像燃烧的烈火。当年在读这篇文章时,我就被张承志笔下雄浑壮美的黄河所吸引,但却不明白,黄河怎么会是一块一块半凝固的流体?黄河又怎么会是一条燃烧的火河?而当我在烁热的阳光下,这么真实地坐在羊皮筏子上,遥望向远方流逝的黄河时,我理解了张承志对黄河的诠释,“他的形容无与伦比!”我在心中发出由衷的赞叹。
我迷醉地望着黄河, 黄河在我的视野中浩浩漫漫无拘无束地流动,无矫饰地转弯,携着黄土高原上的泥沙, 经年不息、地老天荒地流淌。突然,我听到了黄河水流动的声音,这声音来自于河的深处,哗哗地带着野性,带着一泻千里的豪情,穿过千山万壑,穿透厚厚实实的历史岁月,在我的耳边轰然响起。
轰然响起的还有我的心跳。伴随着起伏的心潮,此刻的黄河在我的眼前奔涌着,奔涌的涛声成为黄土高原上浩叹的历史长歌。
于是,华夏民族最初的文明星火大地湾、马家窑、半山等文化,伴随华夏始祖伏羲、女娲的传说在涛声中奔涌而来;丝绸之路上的旷古佛教奇观敦煌莫高窟,伴随着河陇地区沃野千里,祁连山下遍地牛羊,胡商蕃客穿行如织,“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的千古绝唱,从辉煌的中古文明的涛声中奔涌而来;千年烽火连绵,中原兵锋与胡骑马刀的惨烈碰撞,伴随着生灵涂炭,生态毁坏,“陇中苦瘠甲天下”的慨叹声在涛声中奔涌而来;洋务运动中近代工业的雏形被地方军阀与国民党、中央军三方争逐地盘的枪炮声所湮灭的叹息声在涛声中奔涌而来;新中国建立以后,昔日春风不度、羌笛幽怨的河西走廊春意盎然,玉门油田铁人王进喜艰苦创业精神走向全国、八方优秀儿女汇集大漠深处,“两弹”成功爆炸,“一星”呼啸腾空的欢呼声在涛声中奔涌而来;当年羊皮筏子飘摇,水车吱扭的黄河古渡口旧貌换新颜,一大批规模宏大的炼油、化工、钢铁、军工企业,使兰州成为西北工业重地,伴随着向全国工业输送血液的脉动声和重建生态,还陇原绿野的雄浑号子声在涛声中奔涌而来……
我极目望去,那缓缓流动的黄河,此刻正闪着奇异的金光,宛如一条闪着奇光异彩的历史长河,在时空中永恒地穿行。
写于2007年8月
刊于《四川文艺》报2007年11月1日第4版、《散文潮》2007年秋季卷、《堆谷风》2007年第3期、《锦西文化》2008年第1期、《重庆商报》2008年10月11日第16版《散文百家》专栏,入选2012年11月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散文大系旅游卷第6册》、2010年10月作家出版社《川渝散文百家》、《精短散文佳篇选萃(2018)》等书,获“2007年度《散文潮》十佳散文奖”、2012年10月中国散文学会“当代最佳散文创作奖”、2018年3月22日《江山文学网》(晓荷.四季的故事)精品。
外婆的笑容
秋风一波一波地吹着,外婆花白的头发便在风中飞舞。她用手把遮住眼睛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又弯下腰在已经挖过红苕的地里仔细翻着泥土,突然一根粉嘟嘟的红苕根露了出来,那是社员挖红苕时掰下不要的根须。外婆麻利地捡起来丢进背篼。那个竹篾笆背篼里已有小半篼红苕根,外婆只看了一眼,眼角便弯弯地笑了。
这是1960年秋天的一个傍晚,秋风瑟瑟带着寒意,但外婆不觉得冷,却是满心的欢喜。
“徐大娘,天要黑了,你还不回去嗦。”田坎上,一面容浮肿带菜色的农妇口气略带蕴怒地问外婆。外婆立起身朝那妇人应了句:“要走了,拿为(俚语谢谢的意思)你了!”外婆的回应里满是感激。眼睛朝那背篼看了看,脸上又荡开了笑容。
外婆是县城里人,在饥荒之年常到这个靠城边的生产队里捡些红苕根,有时还捡些稻谷回家晒干磨面和着野菜蒸糠粑吃。刚开始社员一见她就撵,说你城里人国家有供应粮还来与我们争食。外婆也不生气,脸上挂着笑,有时还给社员唱几句山歌。时间久了,和社员们相处熟了,也就随她了。
那时我妈在医院妇产科工作,常见因饥饿倒在医院门口的人,或因饥饿无力生不下孩子的妇女,便常将在伙食团蒸的耙耙饭喂给那倒地的人和分娩的妇女吃。母亲饿了,下班就回外婆家,外婆总是边说救人要紧,边从锅里捞出红苕根或几个糠粑让妈吃。
这时,外婆的脸上总是笑着的,有时还会唱几句山歌。
这是好多年后,我妈告诉我的。
完稿于2018年11月16日
此文2018年11月获《在场微散文》“苦寒秋”同题竞赛三等奖。(此文有个别修改)
丹棱的天空在飘雨
秋雨绵绵地下着。
我走进一座宁静精致的小县城——丹棱。
撑一把白色的透明雨伞,沿着湿漉漉的石梯拾级而上,我登上了大雅之堂。是的,这不是梦境,这的确是大雅堂!丹棱的大雅堂!当我伫立在这座飞檐翘壁、古香古色、气势恢宏的建筑前时,我依然如第一次亲临它时那样,被那种儒雅与高贵震撼得说不出一句话。
秋风在我的面颊上恣意地拂荡,秋雨在我的雨伞上肆意地嘀嗒,此刻,我的心就被这秋风秋雨携卷着飞向大雅堂。
飞向大雅堂的还有一个身影,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身影,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可我却分明感觉到他的存在,他就在我的身边,悄无声息地笑着,那汗湿衣衫的后背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晃动着……
眼前的大雅堂,是丹棱县2014年建起来的。大雅堂坐落于大雅公园内,内设一主殿和八大展厅。馆内既有传统的诗书画廊,又有集数字化声光电为一体的现代传播平台,还有极具诗情画意的园林建筑,那楼台亭榭、小桥流水、绿意盎然的各色植物花草,把大雅堂点缀得既典雅又庄重。虽说是新建的建筑,可它蕴含的历史,却要追溯到900多年前的宋朝。那时的宋朝,因杜甫、黄庭坚、杨素三个人的结缘,让丹棱这个僻静的小地方,从此成为中华大地上不朽的文化符号。这座集黄书墨宝、荟萃杜诗碑林,洋溢着乡贤义举的圣地,虽毁于明末战火,碑碣无存,然而这座大雅堂一经问世便获永生,900多年间屡毁屡建,可无论它存在与否,“大雅堂”早已成为中国人心中的圣地而千古流芳。
我进入大雅堂主殿,三尊栩栩如生的人物塑像伫立堂前,那是唐朝诗人杜甫、北宋诗人黄庭坚、丹棱义士杨素,三人塑像的背景是黄庭坚的手记《大雅堂记》。可不知为什么,我的脑海中却叠印出一本装帧精美的书的影像,这本书在我的脑海中,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由远及近地推送着,及至铺满眼前。那本书的封面上写着《千古一梦大雅堂》,作者是伍松乔。
历史文化有时是由机缘续写而就的。如果没有唐朝杜甫在成都留下的一座草堂和灿烂的诗歌,如果没有北宋黄庭坚对杜甫的崇拜敬仰,在丹棱刻写下杜甫诗歌300多个石碑,如果没有丹棱义士杨素的义举,出资于北宋元符三年(1100年)建起了大雅堂,恐怕这被后人称为“诗书合璧”的人文雅韵也就不会出现在丹棱了,也不会成为丹棱人和整个华夏民族呼唤“雅者,正也”的浩然之气、成为弘扬中华大雅文化的神圣殿堂了。
丹棱,这座小城就这样在历史的某个交集点上,为中华文化留下了传神的一笔。当历史进入公元2011年,丹棱人民在抒写壮丽的新时代篇章中,又再次把大雅文化的神韵挖掘出来,把复兴悠久、灿烂的历史文化,使唐宋诗书文化与当代和谐文化融为一体作为兴县之魂,开始了重建大雅堂的恢弘之举。而这恢弘之举,在这个历史点位上,同时也催生了伍松乔先生以大手笔勾画出的大雅堂“千古一梦”宏阔的历史长卷。他用2年时间,用他睿智、犀利、细致的笔触,以深沉的史家情怀和文化担当,为丹棱人民、为中华儿女留下了史诗般的《千古一梦大雅堂》。在这部书里,我们看到的是集大雅堂近千年兴衰沉浮的历史和当今丹棱经济文化、城乡变迁、社会转型、旅游发展等一体,声情并茂地抒写大雅堂波澜壮阔的前世今生,并首次给予全方位的立体展示。无疑,这又是大雅堂的另一座文化丰碑!这座丰碑将对丹棱的经济文化建设起到不可低估的作用,甚至对整个中国大雅文化的传承,起到重要的作用。
“历史文化有时是由机缘续写而就的”,我的脑海里又冒出这个已经被我使用过的句子。不过,这里的重复,却是要用松乔先生在《千古一梦大雅堂》的前言中说的一段话来印证的。他说:“世间非常之事,看起来偶然,实则必然,皆须当其时、有其人、得其所,天地人合,方能发生”。难道不是吗?丹棱如不重建大雅堂,松乔若没有对中华灿烂文化传承的情怀,不对大雅堂产生浓厚的兴趣,不付出艰辛的搜集、整理、印证文献资料、采访、考察现场,这千古一梦的书写,能诞生在松乔手里并成为他的绝笔之作吗?
丹棱的党、政领导和普通读者敏锐地察觉到这部书的历史文化价值,于是在2017年的10月11日,在高贵典雅的大雅堂,眉山市、丹棱县政府和四川省文化界人士及众多读者,为松乔先生举行了隆重的《千古一梦大雅堂》新书首发式暨读者分享会。我受松乔先生之邀,荣幸地参加了这个活动。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大雅堂隆重喜庆的气氛,清楚地记得松乔先生被丹棱县政府授予荣誉市民称号时脸上灿烂的笑容,也清楚地记得,与松乔先生在那面很大的印着《千古一梦大雅堂》书的海报前的合影。照片上的他穿一件红色的格子体恤,外穿深灰色的外套背心,脸上神情怡然,轻松地笑着,显得格外洒脱。可我哪里知道,这怡然、洒脱的笑竟然成为我们的永别!就在新书首发式后的第23天,松乔先生因突发疾病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他热爱的文坛,带着他呕心沥血写出的不朽绝笔《千古一梦大雅堂》,去追寻唐宋先贤的足迹,和着诗圣杜甫、文星黄庭坚、义士杨素,共同奏响“雅者,正也”浩然之气的大雅之音了。
一年后的今天,在2018年的10月19日,当我再次登上大雅堂时,心里充满了对松乔先生绵绵不绝的思念,伴随着一声叹息,这思念便化成了雨,化成了风,在这个有点阴冷的秋日,弥漫在丹棱的天空,弥漫在大雅堂的每一个角落。
突然,我看见了大雅堂里的一棵树,那是一棵银杏树,金灿灿的叶片正在风中舞动,雨飘飘洒洒地下着,金色的叶子如蝶般飞舞着飘落到地面,地面上一层灿灿的黄,我的心突然悸动了一下,我走进那棵银杏树,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记起,松乔先生去年也曾在这棵树下,仰头看过天空。
不过,那天丹棱的天空没有雨,而今天,丹棱的天空在飘雨……
写于2018年11月12日
泥犁拔舌自担当
真是难以置信,伍松乔先生就这样驾鹤西去!
2017年11月4日晚上11点30分,当四川省散文学会执行会长张人士先生打电话给我,用沉痛的语调告诉我这一噩耗时,我几乎惊呆了!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迭连声地问道:“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伍老师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走了呢?”张人士先生说是真的,晚上吃饭时突感不适,爱人惊惶地打电话叫医生,经搶救无效去世。放下电话,我躺在床上,心情异常沉痛,眼泪情不自禁地流淌着。闭上眼睛,松乔先生鲜活的形象浮现在眼前,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翻身起床拿起手机,翻出了最近才与松乔先生的合影。那是上个月的11号参加在丹稜县大雅堂召开的先生所著《千古一梦大雅堂》一书的首发式时,与先生的合影。照片上的松乔先生穿一件红色的格子体恤,外穿灰色的外套背心,显得格外神釆奕奕。我记得当时还称赞他的着装与今天的首发式很般配时,松乔先生对我说:“今天爱人不在家,我自己找衣服搭配的,没想到效果还可以。”听他这么说,我们都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对松乔先生说:“这本书里你的那张汗湿衣衫的背影照片很震撼人呢!”松乔先生笑笑说:写“这本书我走访考察了许多地方,当时是很辛苦的,放这张照片在书里,也是作个纪念吧。”这话让我心里好一阵感动。从丹稜回来后,当看到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粟品孝给松乔先生《千古一梦大雅堂》写的文章《大雅文化的又一座丰碑》时,深有所感,便给松乔先生回了一句话:“这本书将对丹棱的经济、文化发展产生极大的影响!”
记得那天首发式召开后,大雅堂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读者们怀着既崇敬又急切的心情,请松乔先生为自己购买的《千古一梦大雅堂》一书签名。我也拿着书请松乔签名,可他笑着对我说:“今天不给你签名,对你我怎能随便就签个名呢?我是要写几句话给你的,待以后给你吧。”当时我心里很感慨,也对松乔先生会在书上给我的留言充满了想象和期待。可你怎能说话不算数呢?我还在充满期待地等着你再送一本有你留言的书呢,你怎么能不兑现你的许诺就这样撒手人寰,从此与我们天上人间阴阳相隔呢?!
是的,松乔已离我们而去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他那张睿智聪慧的脸庞,再也听不到他精彩绝伦、旁证愽引的讲座和发言,再也不能读到他在文学的沃土上耕耘庄稼所收获的累累硕果!你难道真的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们吗?可我不相信啊,就在你驾鹤西去的那天下午4点11分,你还在微信中为成都市红星路的历史变迁而感慨,你说:关于成都红星中路的软文日见其多,作为朝夕相处四十年的老红星人,随记小感:此街可惜了[捂脸] 离闹市如此之近、文气如此之盛、故事如此之多,却从未有人想到过把它作成一条真正有味道的文化街。屡次改造,都以砍树、削减人行道为主打。九十年代初还浓阴复盖的法国梧桐荡然无存,每到苦夏,可谓‘抗日(烈日)大道’。(附图为百年前此路上的民国官邸、八十年代初被拆的当年洋人仁济医院老楼后建市二医院)”我当时看到后心有所触,还在回帖中对你说:“伍老师以后再以红星路的前世今生为题材,再写一部红星路的历史变迁的书,也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呢!”可我真没想到没想到啊,先生的忧虑和我的美好愿望都已随风而逝!
此刻我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悲痛和绵绵的惋惜——可惜了这样一位有担当有社会责任感、才华横溢却又处事低调,善解人意待人如兄长般宽厚的四川才子!这真是我们四川散文界的一个巨大损失呀! 愿先生一路走好!我们永远怀念您!
写于2017年11月5日
刊于《四川散文》201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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