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巧遇

      杨毅上任三个月以来,他重新改组了精算部的结构。他把人员分成保险备用金组和金融投资组。这种结构使得部里人员分工明确,每个成员责任鲜明, 从而使得整个部门更加有效地运作。杨毅的威信也随之在公司上上下下建立了起来。

      杨毅住在翔云公寓。这是一座高档次的公寓楼。 健安在这座公寓楼里拥有两所套房。 杨毅住的就是其中的一所。 翔云公寓内设有健身房,游泳池,桑拿浴,保龄球馆,洗衣店,和闻名遐迩的“清泉”茶屋。大楼一共有十六层。两个单元,两个电梯。每单元一层仅有两户。

      自从杨毅住进107号房间以来,从未见到对门108 号的住户。这使他不免觉得这一点很像美国,上班出门,下班进门,邻里之间老死不相往来。这天晚上,杨毅有个老同学聚会,他来到洗衣店来取洗好的T恤。他一进门就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打了个正面, 那女人正好取了衣服要出门。 他们彼此打量了对方片刻,仿佛都在确认是否曾见过对方。 在他们擦肩而过时,那女人冲杨毅微微一笑,抱着衣服走出了洗衣店, 身后留下一抹淡淡的清香。杨毅也抱以礼貌的微笑,不自觉地朝那留香的背影再望一眼。 女人很漂亮,穿着既入时又大方。 可让杨毅感触最深的并不是这女人的容貌和穿着,而是她那诚挚,聪慧,敏锐的眼神。这个女人是谁? 怎么从来没见过? 杨毅边想边取了衣服离开了洗衣店。

      一连一个月过去了, 杨毅再也没见到那个女人,渐渐地把她忘却了。满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方琛。

      这是个星期五的傍晚, 杨毅和两个老同学约好到“梦吧” 看足球。 于是下了班 他就驱车赶往“梦吧”。 “梦吧”是一个体育酒吧, 全名叫“梦想实现”。一到有什么体育赛事,梦吧的生意就火红一片。 梦吧装潢得很适合体育爱好者的口味。 好几个三十八寸 16x9 的宽频薄体彩电在梦吧的各个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悬挂着。无论你坐在哪里,一抬头准能看到屏幕, 而且准会认为你坐的地方是最佳看台。梦吧的四壁都是木质墙板, 上面挂满世界顶尖运动员比赛照片,一律是黑白色,给人以珍贵和真实感。一迈进梦吧,不留神,你准会被一个高大矫健皮肤黑亮冲你奔跑过来的身影吓一跳。定睛看去,你才会发觉原来那是一个与真人一样身高的彩色纸板像。那是一个黑人运动员, 可你乍一看,还真没准儿猜不出他是谁。他既不是乔丹也不是奥尼尔,把他们俩摆在这儿才叫一个俗呢。那人是曾经叱咤国际田径赛场的美国名将卡尔·刘易斯。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这个老家伙摆在这儿?是啊,这个年代有谁还会认识卡尔·刘易斯呢? 这么一想,还真觉此地与众不同

      杨毅一进梦吧就被这里的气氛所感染。 这里没有震耳欲聋的硬摇滚。取而代之的却是婉约略带忧伤的爵士乐似有似无地在空气中缥缈弥漫。那暗红色的光洒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使人看上去都神采奕奕的。冥冥中,让人有种莫名的冲动感。如果不是空中悬挂着的那几个大彩电和满墙壁的运动员照片,这里会让你觉得是情人酒吧。

      娄幼明、刘杰也不约而同地看见了杨毅,于是老友重逢,互作寒暄后三个人便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从读MBA时的趣事聊到现在各个生意场上的见闻;从各个同学的去向聊到目前各自的生活;从美式足球赛聊到正在观看的这场北京对沈阳队的比赛;从美国女人,聊到在美国所接触的中国女人,以及现在身边的女人。一谈到女人,娄幼明就霸占了话筒滔滔不绝,感慨万千。娄幼明在美国时曾有女朋友,可后来跟别人跑了。跑了就跑了呗,他也不在乎,反正天底下女人多的是。他忽然想起曾听人说过杨毅和王茹在美国离婚了,他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现在正好取证一下,于是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杨毅打探道:

       “哎,杨毅,王茹不是不想回国嘛,怎么,这次也跟你一起回来了?” 

      “没有,我们早离了。”杨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呦,老兄,没想到你也赶起时髦来了。你和王茹当年可是才子佳人,模范夫妻啊,怎么说离就离了?”

      “一言难尽啊。”杨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说吧, 好山好水好风光,可这好男好女就不见得能组成一对好夫妻。”

      “精辟!”刘杰在旁发出由衷的感叹。

      “哎,我说 你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精辟什么呀?你可别饱汉不知饿汉饥呀。” 娄幼明瞟了刘杰一眼佯装不满。刘杰一脸苦笑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老娄,看样子你还真想到围城里来转一圈。 好吧,我以过来人的身份给你句忠告:既使你将来结了婚,别管你结了多久,都要以将要结婚的心态和你老婆处。千万别一点儿距离都没有。适当的距离可使彼此互不相扰。而且一定要保持人格及思考的独立性,互不侵占。否则,陷入锅碗瓢盆大战不说,婚姻也彻底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和应有的美好。婚姻是什么东西?它可是美酒,也可是毒药。 要是一不小心把它变成了毒药,它可把王子变青蛙,淑女变泼妇。一个没跑儿!”

      “精辟!”杨毅点头称是。

      “嘿,你们这一唱一和,看来你们俩都是青蛙没跑儿了。”娄幼明坏笑着看一眼杨毅又瞟一眼刘杰。

      “老娄,你先别笑,像你这样天天歌舞升平的,婚后你变成一个癞蛤蟆都不稀奇。” 刘杰一句话引来三人轰堂大笑。

      “刘杰,你先别挤兑人。我这是没遇见合适的。如果哪天我遇见一个合适的,我非把她当女皇供……” 忽然娄幼明收住话头,眼睛呆呆地望着门口,半天收不回来。杨毅和刘杰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们同时看见了一个轻盈洒脱的身影,一个秀美脱俗的面庞。对于杨毅来说,这个身影,这个面庞,熟识得不能再熟识了— 他没想到此时此刻他会在这里遇见方琛!方琛正满脸幸福地挎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自然那个男人的脸马上就成了诸位男士目光的众矢之地。那是一张英俊的脸,有着鲜明的轮廓和深邃的目光。那男人显然意识到周围射来的“双双利箭”,脸上浮出不言的得意。

      方琛和那男人双双地坐在了角落的沙发里亲热地低声私语,他们谁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屏幕,显然他们不是来看球的。杨毅扭过头来,不再看下去。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把大半杯的扎啤一饮而尽。

      “好样的!杨毅,几年不见,你酒量见长啊。来,换白的。” 说完娄幼明一仰脖也把自己那小半杯酒干了一个底儿朝天。然后他又问服务生要了两杯白兰地。 几杯酒下肚,娄幼明开始满嘴跑火车了。方琛和另一个男人的意外出现打消了杨毅的聊兴。他听着娄幼明在一旁高谈阔论,听他讲怎样广交天下有识之士,怎样攀结达官贵人,怎样建立起四通八达的关系网。娄幼明讲的头头是道,这不得不令杨毅对他刮目相看。当他不自觉地把目光再投向方琛时,他看见那个男人把方琛的手拉向他的唇边温柔地亲吻着。他再次收回了目光,“嗯,啊”地应着娄幼明的话茬, 禁不住心中感叹这世间万物怎一个“缘”字了得。 他和方琛大概就是无缘吧。  

      与此同时,酒吧深处,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另一个独处的男人一边看着球一边慢呷着威士忌。梦吧是这个男人几乎每个周末必到的地方。他每次都会比一般泡酒吧的客人来得早,因此他总能享受到那个僻静角落带给他的安逸。这里的音乐、这里的灯光、这里永不停播的球赛可以让他放下弓箭与利刃,卸掉满身的盔甲,放松紧绷的神经,无所顾忌地,慵懒地蜷在酒吧角落的沙发里享受这份独特的宁静。他是一个很敏感的男人,就连刚才男人们目光的骚动也没能逃脱他敏感的神经。随着那片无声的骚动,他的目光也向酒吧入口处扫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她的到来把一片温柔带进他的眼眸。他知道那女人一定会向他这里望来。正如他所料,那双漂亮的眼睛果真朝他这里投来明媚的一瞥。他用眼睛温柔地接住那目光,他冲她微笑点头。然后他重新把视线拉向电视屏幕。

      男人名叫叶大全。他在海德的金融界、地产界、以及慈善领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他有着谦和的外表,又从不夸夸其谈,所以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将要做什么。但往往他一出手,总在业界掀起轩然大波。

      杨毅回到公寓已是夜里十二点多。他真的是有点儿喝多了。他已记不清自己喝了几杯酒。他只觉得胃里很不舒服。于是他来到公寓里的“清泉”茶屋坐下来要了杯绿茶醒酒。

      “清泉” 通宵营业。其室内布置温馨高雅,家具器皿高档考究, 很适合公寓内住户的品位。 人们进进出出之间都不免到“清泉” 品口香茶或要杯咖啡 。“清泉”的每个桌子上都二十四小时地点着蜡烛,且蜡烛的香型随季节的变换而改变。春天是淡雅的玫瑰香;夏天是清幽的白合香;秋天是馥郁的果香;而冬天则改成无味的红蜡烛尽显暖意浓浓的茶香

      杨毅喝了几口茶,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清泉”。那个女人跟“清泉”老板娘打完招呼后,一扭脸也看见了杨毅。于是她拖着那个行李箱朝杨毅走来。

      “您是杨先生吧?还记得我吗?我们见过一面。”女人大大方方地和杨毅打着招呼。杨毅马上想起这就是一个月前在洗衣店邂逅的那个女人。 他马上站起礼貌地伸出手去,

      “啊,当然记得。小姐您贵姓?”

      “叫我沈荷吧。荷花的荷。” 她礼貌地握了一下杨毅伸过来的手。

      “沈小姐,你好,幸会,幸会。您要点什么饮料?”

      “不用客气。”沈荷随后转过脸朝服务生轻轻吩咐一句:

      “我要杯奶茶,谢谢。”

      “沈小姐这是要远行啊?” 杨毅看着那个行李箱寻找着话题。

      “啊,不, 我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沈荷笑着应答。杨毅也同时看到了从沈阳到北京的航空行李签。

      “我们还是大约一个月以前见过面。”沈荷回忆道。

      “对,住在公寓里就是这样。进进出出的难得碰上一面。我住进翔云四个多月了,至今还没见过 对门住着的人。” 杨毅接过话茬,他发觉沈荷的脸很耐看,越看越有韵味。她的眼睛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诚挚与敏锐更是牢牢地抓住你的目光。

      “杨先生在哪儿高就啊?”

      “叫我杨毅吧,我是健安人寿的精算师。”

      “听说做精算师很不容易,需要逐级考试,总共要考十级,是吗?”

      杨毅很惊奇沈荷会知道精算师这个行业。很多从事金融保险行业的人都不见得清楚精算师是做什么的。

      “是的,是要考十级试。 看来您对精算这行还挺了解,请问,您在哪里高就?”

      “我在……”

      正在这时沈荷的手机响了。沈荷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迅速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轻声一句对不起,起身朝门口走去。稍顷,沈荷回到桌前面色有些沉重地匆忙道:“杨毅,很高兴认识你。我们有机会以后再聊吧。我有些累了,先上去休息了。”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们保持联系。” 说完,她匆忙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写在了顺手拈来的餐巾纸上递给了杨毅,杨毅也给沈荷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起身说道:“不早了,我也不多待了。” 于是他和沈荷一起走出清泉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电梯走去。他们一起步入电梯后,杨毅一边问沈荷要去哪一层,一边正准备按亮电梯的按钮。当沈荷告诉他要去十层时,他愣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住在他对门公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沈荷。当他们下了电梯,杨毅再次礼貌性地把手伸向沈荷说道:

      “沈小姐,真是幸会,没想到我们还是邻居。”沈荷也很意外,她握住杨毅的手微笑地说:

      “真是太巧了。杨毅,很高兴认识你。我们今后会常见面的。”

      而后,二人互道晚安,各自进了自己的公寓。

      杨毅不知道是因为喝了茶太兴奋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他辗转反侧睡不踏实。他脑子里像过电影似的一遍遍穿插着晚上出现的情景。方琛的背影,娄幼明洋洋得意的神情,以及沈荷坦诚的目光在他脑海里不停地穿梭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就在他似睡非睡之际,“砰砰”两声把他从似睡非睡中唤醒。他睁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四周寂静如初。他想大概是自己做梦吧。他再次闭上眼睛后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烈的敲门声再次把他惊醒。他睁开眼睛发现天已大亮。敲门声十分急促。他急忙披上衣服,打开房门。 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陌生人,满脸严肃地看着他。其中一个年岁稍长的人向他亮了一下手中的证件,威严地说:

      “你是杨毅吗?”

      “是。”

      “我们是警察。你对门公寓里发生了枪杀案,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杨毅难以置信。越过两位警察的身影他看见对面公寓门大敞,几个人正从对门里出来。他们有的穿着警服,有的穿着便衣,每个人都带着白手套,面孔严肃。他突然想起昨天夜里和沈荷的意外邂逅。

       “怎么?沈荷出事了?”杨毅脱口而出。

      “你是说108号房间住的人名叫沈荷吗?是男人还是女人?”警察追问。

      “是女人。”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一眼。

      “怎么?她出事了?”

      “不,死者不是她,她是本案的重要嫌疑人。”杨毅难以置信警察的推测,他无法想象那张美丽的面庞和诚挚的目光会和杀人犯联系在一起。他的直觉告诉他沈荷不可能是杀人犯。

“我们需要你向我们提供一下108户主的情况,比如:年龄,容貌特征,以及你最近一次见到她的时间、地点。”

       杨毅一五一实地回答了前两个问题,但却不由自主 地把最近一次见面说成了一个月前在洗衣店。年长的警察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杨毅的叙述。另一个警察做着笔录。

       “昨天夜里你有没有听见两声枪响。” 警察再次发问。

      “昨天夜里……”杨毅搜索着他的记忆,他突然想起把他惊醒的“砰砰”两声。于是他向警察做了简单的描述。

       “枪响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

      “没有。”杨毅回答。

      “好吧,谢谢你协助我们工作”说着年长警察递给杨毅一张名片。

      “如果你想起有什么补充的,或发现沈荷的下落,请及时和我们联系。”

      “好的,没问题。”杨毅机械地答应道。

      送走两位警察,杨毅的心开始没有了着落。他看了看手中的名片,上面写着 李明二字,以及他的电话和警察局驻地。杨毅回想起与荷沈的不期而遇,心里总感到十分蹊跷。沈荷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来无影,去无踪。 昨天, 确切地说是今天凌晨他们还一起上楼,各回各的公寓, 怎么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里, 她就人间蒸发, 且一个男人被杀死在她的房间里。难道她真是杀人犯?她为什么要杀人?突然杨毅想起他和沈荷曾互换了电话号码。 于是他几乎小跑地冲向沙发上的衣服急不可待搜索起来。他没找着任何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他极力回想着昨天夜里在“清泉”里的情景,于是沈荷那美丽坦诚的面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直觉再一次告诉他沈荷不可能是杀人犯!他也隐约回忆起沈荷曾接了一个电话, 然后就匆匆地要回房休息。对, 问题一定出在这通电话上。此时他忽然想起沈荷把电话号码留在了一张餐巾纸上。他马上满屋子找那张餐巾纸,最后在垃圾桶里找着了揉巴成一团的餐巾纸。打开它来,一串数字映入眼帘。杨毅有些激动, 他知道只要他拨通这串号码也许一切就有了答案。 他看着这串号码, 最终没有把它输入手机。他怕他的一通电话很可能把警察引来, 或者暴露沈荷的藏身地点。这一点它是从警匪片里学来的。好吧, 那就等沈荷的电话吧,杨毅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沈荷一定会给他打电话。 但愿她会用公用电话, 就像警匪片里演的那样。

       从这一刻起,杨毅就陷入无期地等待中。 他一直都开着手机,且把它的铃响调到最大,不仅白天人不离机,就连夜晚也把它置于枕旁。 不是有人说手机有辐射,会导致脑癌么? 此刻他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沈荷留下的电话号码他早已倒背如流。等待使杨毅周末两天过得浑浑噩噩。 每一次手机铃响都让他心魄震撼。 可就这么寸。这个周末他的手机拼了命地响个不停。一会儿是妈妈打来让他回家吃晚饭,一会儿是哪个老友打来约他出去聚会,甚至还有个高尔夫俱乐部打来拉他入会。就连刚见过面的娄幼明也来起哄,又要约他星期天晚上到什么“天仙酒吧”去喝酒。于是杨毅的心一次次经历着 等待,激动,希望,失望, 再等待……他谢绝了所有邀请。他实在没心情赴邀。就这样他独自一分一秒地捱 到了星期一。他期盼的那个电话还是没有来。

      星期一一大早杨毅就去上班了,他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看着人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办公室,他的心情也随之开朗起来。想想前两天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梦一样遥远而不真实。 早上九点半,他准时来到了会议室 参加每周例行的经理碰头会。每次会的模式都是一样的。公司副总刘向平亲自主持会议。参加者都是公司各个部门的经理。 刘向平首先传达文件及公司的各种决定,然后听取各个部门经理的汇报, 最后共同讨论各个部门存在的问题,集思广益,找出解决办法。在这次会议上,刘向平给予杨毅很高评价。他很赞同杨毅对精算部的改组,同时也要求其他部门提高办公效率。正当杨毅介绍他的改组方案和随之产生的利弊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随着一声:进来!精算部的秘书小金探头进来,满脸歉意道:“对不起,打搅了。 杨经理,有人找。”众人把目光投向杨毅。

      “找我? 什么人找我?” 杨毅有点诧异,“我在开会,让他等等好吧。”小金没有回答,面露难色地不肯离去。她的眼神里明显地有着某种暗示。杨毅觉察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刘向平自我打着圆场道:“刘总,我先出去看看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马上赶回来,请其他部门的经理先谈吧?”

      刘向平手一挥,“没问题。有事儿你先去忙。下次再谈也不晚。”

      一出会议室门,杨毅马上从小金口里得知来的是两名警察。杨毅马上回忆起了前天早上的那一幕。心中很是不快,同时也有些惴惴不安。心中暗暗骂道: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别人非得认为我犯了什么事儿了呢?可他的脸上却一副吃惊的表情。“警察?找我? 搞错了吧?!” 说着,他已看见了那天盘问他的那两个警察。好在,他们给他留了面子, 都穿着便衣。

      杨毅把二位警察请进他的办公室后顺手关上了门。

      “二位请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那个曾递他名片名叫李明的警察严肃而不失礼貌地说:“我们还是要和杨经理再核实一下案发当天的情况。您上次提供给我们的情况与事实有很大出入。我们需找您进一步核实, 希望您能配合我们的工作。”

      “当然,当然,一定尽力。”

      “好。 杨经理,请您再次回忆一下您最近一次见到沈荷是什么时间?” 李明单刀直入。杨毅当然明白警察戳穿了他的谎言。他知道他在毫无反应时间而又想袒护沈荷时撒了一个低级的谎。杨毅沉吟着, 但他的沉吟马上被警察打断:“如果杨经理记不得了,我们可以给您看一下翔云大厦的保安录像 。”

      “不用了, 我的记性还没那么差。” 杨毅知道他躲不过去,再者说,他光明正大,又没做违法的事,犯不着躲躲藏藏,“我最近一次见到沈荷就是在上星期五的晚上, 不,确切说应该是在夜里, 我记不清时间了。”

      “什么地点?”

      “清泉茶室。”

      “当时是怎么样的情形?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当时,我刚从梦吧和几个朋友看完足球回来。我多喝了几杯,胃有点不舒服,就到‘清泉’要了杯茶解酒。这会儿,沈荷走了进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打了个招呼,随便聊了两句。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 后来她说她要回房间休息了,我们就一起上楼了。这我才知道原来我们住对门。”

      “你们都聊些什么?”

      “不大记得清了。我们这是第一次交谈,我看她提了一个旅行包,就问她要到哪里去旅游, 她说她刚出差回来。”

      “去哪儿出差?”

      “她没说, 不过我看她的行李签上写着沈阳到北京。”杨毅回忆道。

      “你确信上面写着沈阳?”李明追问一句。

      “是的, 没错。”

      警察听完杨毅的叙述,继续问道: “从录像上看,沈荷曾到清泉外用手机打电话,这是在你们见面之后吧?”

      “是的。”

      “你有没有听见她给什么人打电话?她说了些什么?”

      “准确地说沈荷是接电话, 而不是打电话。我没听见她说些什么。不过,她接完电话,好像有些紧张,她说她累了,要上楼休息。仅此而已。”

      “就这些吗?“ 张姓警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毅。

      “是的。”杨毅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文件。

      “除了沈荷外,您还看见过其他人出入108吗?”

      “没有。”

      “好,杨经理,谢谢您提供的情况。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您回答。在我们向您第一次了解案情时,您为什么要撒谎?您明明与沈荷见面不过几个小时,可为什么说成一个月以前?”

      “我只是觉得沈荷不是杀人凶手。” 杨毅实话实说,“我不想暴露她。” 张姓警察摇头笑了笑,“好吧, 但愿你的直觉是对的。不过, 在凶手没抓到之前,我们不能排除对任何人的怀疑, 这甚至包括你, 杨经理。” 警察的语气里透露着威严,“据我们调查,108号公寓的户主并不是沈荷。户主的姓名和身份证都是伪造的。根本查无此人。我们也对沈荷这个名字做了调查。 全市有151个名叫沈荷的人, 可和这个沈荷的年龄,相貌都不相符。也就是说, 沈荷是个假名字。”

      “假名?!” 杨毅十分吃惊。那个有着坦诚目光的美丽面庞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有些迷茫。警察看出了他的心思,但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望着警察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杨毅再也摁捺不住,他把沈荷的电话号码,那让他倒背如流的几个数字输入了他的办公室座机。虽然他听到的自动留言是:“对方已关机。” 但这已给他带来不少安慰。这说明至少这个号码还存在, 不是那个沈荷瞎编出来的。

      正当这时,邢秀丽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的门,不请自进。因上次汇报张晓波打架而吃了杨毅的逐客令后,邢秀丽学乖了。之后她再找杨毅套近乎,总是打着工作之名。不是及时汇报工作进展就是请教棘手问题。通常她手里总要拿几份报表,在展现给杨毅看时,她就有理由站到杨毅身边与他伏身同视一张纸,真可谓零距离接触。每次往杨毅身边一站,她总要拖它个二十分钟,半个小时。 杨毅身上那淡淡,时有时无 ,尽显男性魅力的古龙水味道更使她迷醉不已。邢秀丽的用心,杨毅也暗自明白,可他实在不知如何招架。如果没有会议等他去参加,或其他人找他商量问题,他真是躲也躲不过邢秀丽的巧妙围攻。他曾几次中途借故给别人打电话缩短邢秀丽的逗留,可不能回回都打电话吧。作为邢秀丽的上级,他又不可能拒绝她汇报情况,请教问题。而邢秀丽也确实只谈工作不谈别的,她从未说过任何儿女情长的话,更没有任何不检点的举动。每当邢秀丽貌似“公事公办”却又羞涩地靠近他时,他不得不硬撑着腰板儿,以勉做出不礼貌地躲闪。邢秀丽拿捏得很是分寸。她每次都能保持着近而不贴。尽情享受着这“可望而不可及” 的美妙感觉。杨毅十分后悔自己原本出于对邢秀丽业务水平的欣赏而任命她当了投资小组的组长,没想到此举却会招致这样的麻烦。

      邢秀丽的不请自到,打断了杨毅的思考。他无心听她那些无关紧要的汇报,抢先说道:“邢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正要到组里走走,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啊,好啊,好啊。”邢秀丽满脸堆笑和杨毅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张晓波的桌前正围着两三个人,大家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其中一人便是保险备用金组的组长刘伯先。因刘伯先经常自夸通晓阴阳八卦,风水脉络,又经常爱给人算命,指点迷津,所以 大家给他起了一个雅号叫“刘半仙儿”。

      “半仙儿,什么事,这么高兴?”杨毅走过来打着招呼。

      “呦,杨经理来了,怎么样,您今晚有时间跟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热闹热闹吗?”

      “好啊,没问题。” 杨毅一口答应。

      “杨经理,上星期五北京队对沈阳队的足球您看了吗?”

      “啊,看了,嗯,看了前半场,后来有事没看完。” 杨毅想起了上星期五在梦吧看足球,巧遇方琛一事。他不由得抬头往方琛那儿瞟了一眼。

      “嘿。那正好,投资组输了球,今晚请我们组吃饭,看您有没有运气站对立场。您说是北京队赢了还是沈阳队赢了。这可关系到您是请客还是被请。”

      “嗯, 应该是北京队赢了吧? 我记得上半场北京队三比零领先啊。”此话一出,办公室的气氛更加活跃。显然,杨毅猜错了。

      “得,今晚又多了一个请客的!” 岩永胜突然冒出了一句。

      “请就请,有什么呀,”张晓波替投资组硬撑着门面,“唉,我说,老岩,您今晚也去啊?这一寸光阴,一寸金呐,您还不抓紧时间回家复习考试去?” 张晓波调侃。

      “集体活动还是得参加的嘛。” 岩永胜再忙也不会错过白吃白喝的机会。他知道张晓波是报自己曾两次毁约没请他吃饭的仇,而他两次不履行诺言的理由都是要考试了,太忙,考完再说,而考完试,又因考得不好而没心情请客。况且,张晓波每考每过,而他岩永胜次次滑铁卢,有谁听说过考不过试的人请考得过的人吃饭?于是张晓波的两次饭局便无限期地拖延了。

       晚上六点半,健安精算的一票人马挤满了“湘梧居”的最大包间。张晓波陪着方琛最后走进餐馆。不知是由于看见过方琛的男朋友,还是由于被沈荷的事搞得七昏八素。此时再见方琛,杨毅已没有了以前那种无名的激动与渴望。 这使他在直面方琛时,自然了许多。他看着张晓波为方琛鞍前马后地忙活着,心中不勉好笑。邢秀丽看着方琛被张晓波方方面面地伺候着,心中妒意再起。女人就是这样,看不得自己喜欢的男人,哪怕是自己曾经喜欢的男人向别的女人献半点殷勤。她翻了一下眼皮半笑半搡地开了腔:

      “呦,晓波,还真没看出来, 你对人还有这么关怀备至的时候。 咱俩以前去吃饭,怎么没见你给我端茶倒水啊?”

      “您不是领导吗?”张晓波耍着贫嘴,”您关心我才对啊。 我要关心您,那不成了拍马屁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半嘲讽地朝正屈身给杨毅倒茶的岩永胜弩了一下嘴。一句话引来满堂大笑。岩永胜也尴尬地跟着笑了两声马上反击道:“我招谁惹谁了?方琛你也不管管,张晓波这张嘴还让不让人活了?”

      方琛满脸通红, 忙辩解到,”干嘛让我管呀?你可别乱点鸳鸯谱。”

      “不会吧,”刘半仙儿立马跳出来为岩永胜帮腔,“老岩没说错。 方琛你就别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了。像晓波这样的,你打着灯笼都难找。我已经给你们算过一卦,你们这是前世定的缘,只有晓波才能帮你逢凶化吉,消灾解难,死里逃生。”

      听了刘半仙的一番话,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语。

      “死里逃生? 哪有那么凶险?你也太耸人听闻了吧。” 陈然打破了沉默。 紧接着众人七嘴八舌地齐轰刘半仙儿胡说八道。

      “你看,你看, 你们还不信。 你们都忘了上次晓波为救方琛在“蜀香缘”和人打架的事了?”刘半仙儿为自己辩解。

      “那只是巧合。”众人仍围攻。

      “好, 就算那是巧合, 不过, 据方琛的生辰八字上看,她命里有小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邢秀丽不爱听了。办公室里谁都知道她平时和方琛最不对付。 虽然方琛从未得罪她,但方琛的美丽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办公室的每一个男性。更别提张晓波了,整个儿一个彻头彻尾的俘虏。 邢秀丽嫉恨方琛把男人从她的身边“抢”走了。她时不时地还会在背后诋毁方琛。不是说方琛工作不上进,就是说她招蜂惹蝶。可她对方琛的抱怨,不仅没有招来人们对方琛的蔑视,反而使大家更加袒护她。邢秀丽得到最多的一句回应就是:谁让人家长的漂亮呢?!这句话简直没把她活活气死。而刘半仙儿如今说方琛身边有小人,邢秀丽自然敏感。

      “嗨, 你信他的呢?” 陈然再次出来解围,“半仙儿有一天还说我能中百万元大奖呢,害得我买了三十块钱的奖劵,结果你们猜我中了什么?”

      “什么?!”众人齐问。

      “擀面杖!” 众人哄笑。 邢秀丽的脸上也自然了许多。人们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边吃边聊,一直到了九点半左右,宴终人散。像往常一样,张晓波提出要送方琛回家,方琛没拒绝,但却提议到临街的“玉轩”茶室去坐坐有话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