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隐身谎言般寂静的内核》

作者:熊泽民

 

阅江楼

 

在那里我买过茶叶薄荷糖和

一块月饼

遭遇一次拦路抢劫

劫匪今天从容老去假定他最终

金蝉脱壳蒙过

老鹰沙威

夏天那里坐满茶客草尖三花

泡出故乡人有人讲

离开太阳向日葵只有忧伤

是啊是啊

众看官一齐摇动大蒲扇但曾老师

不同意烈日迅速烤焦两副煤担

捱到楼的阴翳

曾老师整整衣衫走进去五分钟

他消失了五十年之后

母亲也消失了

从阅江楼边跑下去

青鱼那样打着响指快乐地插进竺溪河

的青儿尾随他们也许

 

阅江楼应许我们楼上楼下

声色犬马的主义

如期来临

我从未想过它是一座墓碑

 

恋人

 

夜雨滂沱注满

多少年蚀成的深谷恰似他

嚎啕大哭我久别

未回踟躇在一箭之外牛大街马大街

念佛

而无法忘怀

鸽子沟

吼叫着扑过来

仿佛我们从未失散

又时空错乱

老后我所有的皱纹都虬结于心

而他正涉清溪吹芦笛

 

他未再提当年

我借走的那根肋骨只是左一杯右一杯相劝

我悄悄赶走那尾关于他在文峰塔

摔断腿的谣言

 

诗歌《那美好的仗我已打过》

作者:熊泽民(怀斯)

 

青春之歌

 

某个时代荒村陋巷中长出

一些狗尾草他们穿

空荡荡的蓝布衣裳天生

就能喝酒

偷运烟草和禁书

那时没有月亮只有星星

那时星星送他们出门也得

一路小跑

那时的男生一律精瘦

野餐费每碰头必定叮当作响

我上班

的意义是支持一个马克思那时

 

你看我啊不是美瞳不是十八岁

的桃之灼灼

是噙满眼眶始终不曾坠落的泪

 

啊朋友再见

 

听它的时候另一拨人

在隔壁肥肠乌江鱼饭馆看啊海军

一座山呼另一座山的名绝无仅有:一次是早晨

他们走过满山满谷的山茶花想着杀人放火。一次是

一朵云恰好遮住他的脸

 

假面舞会

 

乐声起

爱娃邀马克思跳了第一支

高尔基酒后失言幸好

正换舞曲。鲁迅在看席上

匆匆而就一封两地书

目睽睽下日后大国崛起的女庄主

烧掉全部纸鹤那美好的仗

已经打过。少年毛润之

才走出盐亭县这天未下舞池

做思考状忽报南京在望

跃跃乎

如范进中举

那晚的白天鹅一个人走进尼洋河

 

多年后天眼以那晚每人所站位置

推算出七点至

九点之间仙英座少了一颗星

 

理想主义

 

她收集时代的苦雨

装进一个陶罐

不时地摇撼它

一滴酒让它凌厉

一些盐勾勒它的魂

把剩下羽毛

调成漆

将它严严封存

三百年

她说

有人来取

彭小莲高高兴兴上路了

月亮跳进青海湖

 

毕业生

 

挤在码头上

所有的男生都戴礼帽

所有的女生都留长辫

时光永驻

流逝的是毕业生

1460个日月星辰炼成2021届芳华此时

浪花奔涌浪花澎湃是大西北

一个平静的夏夜是再过二十年

相见的豪迈口罩之下

 

无脸庞

他们中的一些人会死另一些人

会一直活下去

 

诗歌《窗外十二时辰》

作者:怀斯

 

 

在这里

他度过一生

教过100个学生只有一个

成为医者治愈15个病人

更多的人

无治父亲的航海日记巨细无漏记载

从君山到泰山

如果没有窗

他将仍在深邃的子宫中彷徨

 

晨昏

 

无法区别晨昏从葡萄酒

追溯葡萄和一场雨

和一对躲雨的情侣

和行走在自闭症中的酿酒师

相遇

同一片桃花

 

招手拦下清明上河一乘蓝布素舆转身

化为民国19年第一场春雪

落在1978年

中国

敞开的窗口

稍纵即逝

 

天黑之前

 

青山刻意让一片浅蓝色浆果

在晚祷中慢慢酵暝色才举起竹杆去赶

依依回望苍茫大地

将飞未飞

的玄鸟

 

镜花水月

 

阮小五站在石板桥上

他笔挺的呢裤大力否认他是

夏元坝人

顺着他的目光又见他身后

一手撒种

一手抓灰的阿慧

戴着钻戒

在门前剥豆

 

便是人间好时光

 

很多时候睡好了觉

推开窗

就能看见黄秋英笑靥如花

代表的好日子

草稞中潜伏着没头没脑的钓者

下七八种嚼红嘴鸥

是他们的托

他们一起

塑造长江百川中一支叫作

竺溪河的全体观众

 

不夜城

 

你把我带到万达广场

我们喝烧仙草

烧烤屋刷几层孜然挂上7080食堂

河豚航行在蓝波浴

南滨響威士忌加大冰的强生会馆

那晚围住了武松

你把我

逼进死角

 

大黑暗

 

时间停止呼吸停止深睡眠

意义消失了所有人

忘记他的诗

眸中有他未閤上的

 

纤云

扑向远方

海水不可名状地悸动仿佛有谁

就要强力撕开她的罩袍

漆黑的是屋内

 

 

诗歌《归来之歌》

作者:怀斯

 

题记:

在蝉的地下岁月中

归来是他喑哑的声带上滚过的最强音

 

归来之歌

 

十七年的潜伏隐忍

十七年望眼欲穿的天空啊北美周期蝉

等不及翅膀变硬,便抓紧那树干吹响那落英穗子拉了十万八千里的铜号

 

**福克斯2020年5月20日报道,昆虫学家预测大量在地下蛰伏了17年的蝉的若虫将于近日破土涌向天空,在4-6周内羽化,交配,产卵,死亡。卵孵化之后进入下一个生命周期。

 

下半夜

 

三文鱼和那只船

滚过布满刀尖的河道在下半夜

游回村庄天亮时一对对消失了

船上兀立着唯一的水手

也是船长他带走的全部男人都留在路上

 

村里最孤独的老妇预知这时辰

她从未离开

她的柳树她的小屋散发衰败

熏倒远远近近

与之屈膝长谈的芦苇

河水逐年上涨又在离屋基半米

停顿

 

无人跟他讨还

他们的男人甚至无人认识他除了这位

笃信的老妇

他放下桨

船静静休息在

夏天的表面现在他们有时间

缝补中断的岁月她说

所有的盐都是甜他说

只有一个海在那

 

最幽深最仓皇的下半夜

几近凝止的河面他们

窃窃细语

 

归来的书房

 

从老屋挖出一批旧书那些

鲜花玫瑰他出发时

讳莫如深地翕动此时风中凝固

一群蚂蚁扯着红旗经过读者唇上青草地

作者踩到前排第七架鼓咚地一声

译者大喊大叫称世人耳聋

布拉格街头

 

女孩穿着难以置信的短裙

随意亲吻行人就是不看

坦克手蔑视他们呵呵女孩子

万目注视之下他往城楼上扔了个墨水瓶

看门人把他赶出去一眨眼

他又爬上那座跳舞的房子

没有什么

 

不朽伏尔塔瓦河

不是最长的河不是它

最古老有一天它推倒一张多米诺骨牌

很多年他在泰恩教堂行役

学习呼吸

他用忘却的方式

找到你

 

归来他交出手术刀和城市所有能被

作为惩罚的资源专心讲述

四月橘花香

保卫私生活保卫老鼠

放下真理在握他已

百无一害

江月一年年愈发相似的夜晚那些

 

沉默寡语风干的玫瑰花

盛大地开放

现代诗《盲风》

2021年美中作协第十四期征文——诗词

 作者:怀斯

隆冬他们挥舞狼锛剔光了一棵

盛年的榕树

树桩沉默着沉默着

他曾在夜里走上鹞子岭那段悬空的桥

但夏天让他回到和平广场第三棵树洞

他活着

就送出一叶叶伞让孩子

远走高飞后来的子孙

耽于甜品屋

夏草疯长蜥蜴新做了

纹身他脸上的刀疤隐入年轮

所有人都相信

天晴了雨停了这棵有记忆的芦苇

 

有时梦见当年那锛手

挾着早已目盲

练得一手出神入化九阴白骨爪的风

在悬崖上疾走

诗歌《船休息在夏天的表面》

作者:熊泽民

 

寻人

 

他挥舞着青铜剑跑过摩门大教堂

太阳纪雪白的庙宇

万丈光芒

妈妈操着无盐大鸡腿追出来

只揪住一片鸡毛咕噜着

这妖魔剑

匹诺曹还住北村

蜗牛雨后不停地搬家每次问

都说未来那一年

世上突然冒出许多虚拟的桃花源

而他的理想是做一名西点师

 

毕业生

 

挤在码头上

所有的男生都戴礼帽

所有的女生都留长辫

时光永驻

流逝的是毕业生

1460个日月星辰炼成2021届芳华此时

浪花奔涌浪花澎湃是大西北

一个平静的夏夜是再过二十年

相见的豪迈口罩之下

 

无脸庞

他们中的一些人会死另一些人

会一直活下去

 

 

诗歌《妈妈的私房菜》

作者:熊泽民

 

纪念版黑芝麻汤圆

 

很多年妈妈在朝北的小屋悉悉窣窣

包汤圆我想吃牛奶面包

天不亮我悄悄起身

走了

回到

妈妈的老缸

找不到饮水的瓢

她吃麦片粥葡萄干蛋糕

我吃三全纪念版黑芝麻汤圆

 

端午粽是妈妈的味道

 

农夫市场有

清水碱水腊肉八宝红豆大枣咸蛋黄

秤过

一支清水粽1.8元

一支腊肉粽3.5元

一支八宝粽2.7元

合计7元

这个端午妈妈置身物外评论妈妈的味道

 

当世界无法改变时改变自己

 

妈妈为什么熬八宝粥

那是她母系一族百代兴隆源远流长的古方

头痛了喝一碗

脚痛了喝一碗

坐月子喝一碗

女孩子啊都要会熬八宝粥这事刻不容缓

传到我

待我汲水归来

它已香浓软糯

一举收复

我面朝大海大米九米薏米各一份的三国

 

私房菜香酥鸭

 

香酥鸭摇摇摆摆走在田埂上

糊里糊涂就掉进了一口汤锅

糊里糊涂就被捞起

油煎火烧

廿八铲空谷木鱼声

霎时春风化雨甜甜酸酸辣辣一瓢汁儿

一排孩子欢呼

其中一个被她挑选为香酥鸭传人

 

私房菜糖醋红椒

 

她的鱼肉大菜都注明

传男不传女

数代壮丁无不义无反顾投身厨房

抓两把颠两下

捧回象牙塔之隗宝然后

吟诵光阴者百代之过客女儿们

只教素素淡淡小菜

这盘糖醋大红椒是给那些宿醉不起

仍念念不忘老婆还没打啊

男子汉的美目盼兮

 

 

诗歌《黑夜是一艘渡船》

作者:怀斯

 

少年光的一生

 

光的父亲是熊早年进山

未归。母亲是人。光

半人半熊

漂亮

残忍

冷酷

他举报母亲

给老鼠上檀香刑

后来的事不值得记只作他

一夜变老世道走得快他的故乡也是

我的故乡

拆迁完毕

光坐在城市的楼顶花园喝酒

妻跳广场舞回来发现他

吊死在一棵黄瓜藤上绝笔

我和它有过情人般的争执

 

无应答——献给他的90诞辰

 

他回到自己的本色

南部最优秀的康拜因手,丈夫与外公

夏日黄昏红磨坊开始灌浆

久违地香

麻雀都飞出去在

辽远的地平线上试走几步第一次

释放的悸动坐上晚餐桌

雷雨后草原涌出铺天盖地的罂粟花

鬣狗四处流窜

阵痛持续。婴儿们在母腹中叫

赖莎赖莎

 

他为这一天而生

找到了用笑声腌制醋栗酱的农妇

一只猫专心地坐在窗前瞭望

 

*红磨坊:(Moulin Roug)向日葵品种之一。

 

前世

 

他心爱的青花瓷瓶被

心爱的猫推下来

打碎了

他能棒叱猫咪让她懂得脆弱

如许吗更何况她再无颜见他

简单地消失了

有人说未来可以粘合这些瓷片只要

保留最后形态

他做了一个银盒子

不久他在夏威夷温暖的沙层中

作为蟹王某日无意取次花丛水中原子光子夸克

分分合合的结果

滑出母体

小螃蟹落地便开始焦虑

他还会

 

遇见那只猫吗

他将如何取回他的银盒子

 

 

诗歌《太平盛世中的书情》

作者:怀斯

 

**有太平盛世读书,那是读书人的幸运——2004年《新京报》专访

 

盛世情出海记

 

他三岁那年穿得整整齐齐走进盛世情

再没有出来妈妈记得

他进去时抱着

一盒橙汁。一起翻小人书的伙伴

都去了加利福利亚。有人在查尔斯河看见他

仍是那个小孩模样

他对那人喊等等我妈让我带书回家

他是从盛世情的地下河

溜下海的吗?他慢慢地拣选奇异的鸟

引他走向悬崖边一道称作高度的岩缝

据说接近天涯

但盛世情不等他了昨日沉入

后海复归于蔚蓝

他会从哪本书中跳出来呢

 

太平盛世中的书情

 

盛世情在他三岁那年是

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他十三岁是

海洋星辰格兰特船长。他二十三岁是

一九八四。四十三岁盛世情是铁狮子坟他是

经济学教授

荣格是一只狗吗人们面面相觑

 

盛世情之死

 

它被美甲美睫的粉色灯牌,养生足道的

亮黄色脚灯埋至鼻孔

仍睁着眼睛

它没被城中四处逼近

喊杀喊斩的麻将捅死被平台称斤论两

贱卖。勒死它的

是一条

跟它卿卿我我三十年

的丝质头巾

 

** 盛世情书店,北京曾经的三大学术书店之一,在经历了三年的漫长道别之后于2021年3月14日最后关闭。

 

诗歌《玛尔杜娜,我的心在你那边》

作者:怀斯

 

5000年的纱丽飘散

一地。我们也曾这样倒在路边

我们扒光树皮

涌向观音土

千村万村轮唱在北京的金山上直到

夜色填平山谷

 

望见恒河,玛尔杜娜开始长吟短哦

《人民的意志》我跟着她家乡的牧羊曲摇曳

哽咽。我们也有清明上河图

 

你那边烧起一堆堆篝火

是一片

未及种上吉祥痣

未留姓名

自己会燃烧的相框。我们也曾经这样被省略

 

**《人民的意志》:印度共和国国歌。拉宾德拉纳特·秦戈尔词曲。

 

诗歌《我旷日弥久的旅愁》

作者:怀斯

 

四月的早晨

 

白兰花静静开放

银桂拼命地跑啊跑啊想赶上

四月的潮市

扶桑扶桑茉莉茉莉故乡的

七月栀子为什么南辕北辙她为谁

焚烧白绸巾为何一千次回身

西西弗斯不肯

凿井而饮

那一日朝颜如此明艳

如此无知

 

十七岁的生日蜡烛

 

喂小子你要一根

一根数点这次第的烛花最后一次

让羊卷毛轻轻飘飘。你已找不到那年的南瓜灯了

还来得及把芙蓉湖捞起的小鱼放回去

 

那一碗沙茶面的好

 

寻人者

走进新南轩一把碎银子拍在前台

找黄则和,吴再添

西北坐静静吃酒的沙茶面扑上来

1980烧肉粽

我来的时候它九岁,我走它17

那一碗沙茶面的好是少年

的怒马鲜衣

我要如何才接受它

此生我尝遍新加坡马来西亚

 

一个人站在河边像一棵树

 

河水一字不落地复述:一棵树

站在山上像一个人

三把大提琴直等到多年之后

魇醒的五月

夕阳西下

才左手牵着爹爹,右手牵着妈妈

童声咿呀我家门前有小河

屋后有山坡

那天父亲到南京对账簿

大担岛的渔妇划船过海买鞋布

一只靴子能走多远

 

小学时光

 

志雄哦惠玲哦阿猫阿狗那时候

小学生多么温柔

国光还是褚红脸膛国光三8号还在没了

酸橘子树。大南的女儿嫁作全职太太

丰庭啊你昔日的房客都是教授了咪咪走之后

鲁道夫弃文经商

昔日的孩子们猛虎一样

扑向山岗

浦东西伯利亚咖啡馆杨子鄂为小芬

唱歌他为什么不求婚

我还该去看谁呢?公交1路在

沙坡尾拐弯了

 

在菩提树的森林里

 

迷路了。南普陀啊叶儿们言之凿凿

这条路我走过100回

当年它是梧桐树

叶儿更加甜蜜地相告去吧那边是

南无阿弥陀佛。年轻妙曼菩提树立掌

发愿用青春

用无我境界修成涅槃

于是在这个明亮的下午阿努拉达普拉的菩提树

攻占华侨博物馆

我走进去看我们飘到

何处

时间之锚锈迹斑斑

 

北村

 

那人还住北村

用一只奶锅炒腊肠煎蛋

穿过网红打卡的隧道有美丽海鲜

自由的素食主义丰宴

他不吃依然用从前的奶锅煮小小一餐

一定要用自己的牙细细咀嚼

一定要维持牙齿的功能

并赶在大雾弥漫之前放走那只孔明灯

把她领回家

那人还住在北村

一头蓝鲸有时浮出他的澡盆

 

 

诗歌《夏天是一些很小的星星》

作者:怀斯

 

人,挖掘机,巨轮

 

它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可是

肥得流油的大家伙你会射杀它吗?奇怪呀它的色性味蕾

 

一面巴拿马旗帜和台湾主子,红海的妖风吹迷东北籍

印度水手的眼。德国监察怒吼米其林怒吼日本人向

 

全世界谢罪130000羊儿哀歌,荷兰救援组织调遣埃及

救援队,苏伊士运河绝食全世界饥饿那么

 

疟原虫是乱世的始作俑者吗谁又是万恶的宿主

得胜令与雁儿落轮番发作?挖掘机孤独地干活犹如

 

为巨轮掏耳朵。长赐号居高临下

照会昔日的主人它已长大这是它的一号

 

宣言。伽利略GPS格洛纳斯北斗四骡马奉旨狂奔

挖掘机孤独地干活,以色列人跪满旷野

 

祈祷

主啊

 

潮水大涨它浮起来了

缓慢地转身

 

** 此诗以2021年苏伊士运河世纪大堵塞事件为背景

** 伽利略,GPS,格洛纳斯,北斗:全球四大卫星导航系统。

 

在运河沿岸的小村庄

 

蛇一直在运河上来往

远远窥视村庄

蛇出入的米其林三星精湛厨艺上佳的

佐餐酒在村民们眼里

一向模糊

他们一生洗一次长袍

因为地老天荒

所以快乐

风送来长赐号

花花绿绿的箱笼让亚当睁开眼

他看清自己两手空空。六天

村民们走完了公元

第七天

牧人问你愿意得到整个世界

还是一个村庄

礼拜回来的人看不见苹果

 

** 米其林:一套餐厅评分系统,共有三个等级,3颗星意味着完美而登峰造极的厨艺。

 

诗歌《黑色》

作者:怀斯

 

黑夜中的猫眼睛

 

在你面前

我只是稍作沉吟

沙河子人民欢迎你绝尘而去它说

等得太久。梅表姐在月光万里之下

铰断最后一根舶来的红头绳你还是

没流泪

猫眼睛从密密的窗棂后窥视我

它们,我劫后余生的慰藉,比梦中更蓝

且妩媚。这些楚国的暹罗猫飞快越过我

欢天喜地奔进万达广场南部的高楼

湖蓝色眼睛说着奶和蜜

你饱蓄一生的丧子之痛

那一瞬间

一齐掼到我身上

我的猫生于黑夜

 

**猫眼睛:麦冬的果实,小时候叫它猫眼睛。

 

桃花

 

他乘雄鸡高歌猛进的停顿

猛地剁下它右手中指,制成我的私家徽章

这古老的刺青似乎正施与邻家的花梨木义臂

它没闹甚至还有些

享受。我站在一米开外等它

 

洁身绞脸以小方阵齐刷刷的步调

鱼贯地

迈向砂锅

传令两条腿保持完整

献给红油鸡丝

 

一朵粉红色坠落物还是追上我

渐行渐远的黑羊绒大衣

像桃花

诗歌《英汉大词典》

作者:怀斯

 

**给那些不得不上路的人,我们路上见——《无依之地》

 

你趴在桌上不吃不喝不再修面

已经很久了,他亦不再饲你

 

银杏树叶和那年的丝绒草,但年年疯长的虬髯

已织成你的经脉。海鸥岬

 

潮水雷鸣纸帆颠抖着马厩,海鸥们和他并肩呆望

铁一般矗立的洋面兀地

 

腾起,它们此起彼落的翅膀和鸣叫蚀入

页缝将一页页纸叠成箭

 

射向不同的岸。红外线灯使白兰花记忆紊乱

在二月的雪窝里伸出小足是

 

男孩子。他寂寞的童年一遍遍写公钥加密算法

他父亲跟你糊纸鸢秉烛夜谈葡萄架下预约

 

重渡英吉利海峡。等男孩从波士顿归来扛着鱼与熊掌

你却耷拉着肩膀前襟也扯破了。想到和他

 

分别之日你流泪了

在亚马逊现在是白头少年

 

笔直的身板锃亮的鞋。他又瞅见你

上世纪矜持的笑那天加州

 

一号公路丢失了一头翼虎。他说带你回家直奔那年的

朱顶山关口寺你说好大的雪啊

诗歌《民国的乡村》

作者:怀斯

 

一口杯

 

喝了四十杯酒的师长趴在桌上

泪涕泗流地重逢了

一别就是

2000个轮回的虞姬这

信则铁树开花不信则四野茫茫

的灵异体验让他开放了

辖区内所有烤酒作坊蒸馏罐中

深刻地改变我们的生活

空手道九段螳螂与流行歌星蝉

的阴婚

 

民国的乡绅

 

上世纪元年在小周乡

美髯公落地。二十岁迎娶赛十甲

求学的时候永远是

站在船头

让江风吹乱头发他回家

在长江边经营煤站

他最好的朋友从军。一夜上升为

西南之星很快又折于

内忧外患

之后乡村是他的家国地主是他的

宿命,烤酒制糖田野研究

学习中国人的智慧抽大烟。他自虐却是

和煦君子棉袍及踝围巾等身实业

救国的梦想。又一个春天午眠醒

 

烟波不惊

孩子们下河洗澡回

排着队

等他掏耳朵

那世间阳光哗哗地翻啊桃花乱飞

坐在藤椅上的民国父亲

 

厨子

 

农民张家梁做完早晨那一拨自留地

走去小周煤站给幺老板做饭

幺太太拿了油辣子泡青菜两件小炒

放进他的篮子里。听见歌声麦呀麦,陈大伯就是

厨子来了

 

竹生

 

附近的乡民带着老婆给乡绅祝寿,上礼

三斤挂面。席间他老婆冲向竹林

乡绅太太拿着剪子追出去

待会他们高高兴兴带回家的是

3斤挂面10斤糯米5斤红糖和1个男婴

 

在碉楼上

 

邵小姐携布店先生回娘家省亲

提前临盆了

地主老娘想收留她但

嫂子不准。幺老板把碉楼借给他们住

同时也借出楼下那十条枪

一个夜晚搭上两个白天

母鸡在碉楼上喃喃地摩挲她的鸡蛋

公鸡擦洗枪支。城门开

一对龙凤鸡崽爬上楼,公鸡惊起

差点扳机走火

有一条绿色通道一日三餐殷勤地

输送给养现在他们知道

在民国的乡村

女儿不可以在娘家生养

 

 

诗歌《794 Lexington Ave》

作者:怀斯

 

我心中最好的盐——给沈睿,姚锦云

 

我心中最好的盐是

岩盐是

最深的海被

亿万年日头赶上山是

少女的乳晕沉睡

死亡谷。在古代她有一次

出阁的机会她拒绝了

她就是她呀

不给人看老去的脸

 

你的时辰

也到了吗你为什么采掘这悲哀

 

* 沈睿的《残酷的青春》记叙了她与姚锦云经历的时代,呈现出巨大的悲剧性和生死之情。

 

列克星敦大道794号

 

至少你曾抵达

列克星敦大道794号。至少你看过漂流者

仰望的海上星空那一刻

你最后决定了

嫁给铁蹄下喘息的海尔嘉

书店1840年起航的船。岁月堆积在你的脸上

泛黄,枯朽,曲径通幽下颌的经纬线经久

不变有如狂风大作之夜

海上唯一的灯

这里流亡者一去不回当晨光初起

昨日的婴孩走进来

现在

 

孩子,请把这片吹过列克星敦大道

的风摇落过世纪的栗树叶

别在帽沿今天

普鲁士的孤独者教堂永远缄默

没有人唇语

没有人告密

 

你以小号荡气回肠的嘹亮滋养我你让我

与菖草的狭路相逢中重生

 

* 列克星敦大道794号:海尔嘉的叔叔开在纽约曼哈顿的书店门牌。

* 海尔嘉书店:1月4日德国最古老书店的女主人海尔嘉·薇赫(Helga Weyhe)在家中去世,享年98岁。她一生未嫁,守护书店77年。

 

诗歌《黑鸟它悄悄地飞》

作者:怀斯

 

那里

 

去过的人都说

不想再去。但人们还是络绎不绝地前往并在

 

三十年前就给一粒壮健的种子

浇水施肥打枝,换取他某天以德报德最起码

 

割下那割不尽的痛。种子此时铁青着脸这世间是

沉疴太久了,他跳进撒拉纳克湖

 

人们继续膜拜那个爱恨交加的地方可是我不

它偷走了父亲

 

黑鸟它悄悄地飞

 

这次

黑鸟与她擦身而过它甚至回头示她

笑脸。枸树林中蓝蜥蜴爬上树梢月亮从海上升起再不是

昨日的月亮。复活节岛回来的人走进新世纪商场

总听见潮水在喊。但今天

 

我要按时回家

陪老妈妈说话给她梳头直到她说去吧

我该睡了。我会和他一起

 

孜孜矻矻筑一道绿篱笆把每一寸土地

都用来种一种花那是

我们买房时的计划

他的玫瑰园蓬生南山矸白石烂地老天荒

夏日里屡禁不止的蝉噪最后

他的玫瑰他的炉火一起黯淡。那玫瑰的

 

花蕊飞得高飞得远,也常在维多利亚花园饮

下午茶。他听见黑鸟在桉树林中

八卦但听不懂它们每次在

谈论谁

诗歌《趸船》

作者:怀斯

 

趸船上一定驻有一支乐队诠释此岸

送战友金瓶似的小山我和

我的祖国

天必须下雨

水必须往东这样他们

每个潮汛都送一些人回来

 

嘈杂大厅。100岁的二小姐脸颊绯红

笑吟吟地

摆弄一副鱼翅

她将戴它洄游,从亲潮到黑潮

预后面相俊逸体形修长如梭,银蓝色纵带,小离鳍

修剪得体。她曾这样描述心仪的人

 

窗外是海

熨平高山沟壑恩怨情仇的蔚蓝

 

 

诗歌《垂暮之年》

作者:怀斯

 

垂暮之年

 

她在路边摆个菜摊小小的蒜苗

小小的葱芹菜芫须生菜。她一直认为顾客说贵

是装的的确是。她坐在那里打盹就到了北京

 

傻姑娘

 

母亲很老很老时认识了曾老师

她亦很老了傻姑娘

母亲叫她。母亲的故事

迷死她如同长江年复一年雕刻我

哪吒们某天集体静音轮到她们唱

长亭外古道边

在渡口

 

傻姑娘远远瞅准一个军人他从不言爱啊

从不言散。我看见她穿了件御衣黄刺绣七分袖

偷偷把一只脚放进水里。那时

夕阳正点燃自己的袍子

 

母亲的苹果树

 

每天有一个苹果成熟

她按摩它的脸

给它发几粒葡萄干一起晒

八九点钟的太阳。蜗牛金大先生牵出油壁香车

带它环游世界他们互相推车不停地咬耳朵

蛇说地中海式饮食

首选苹果,松鼠便应声堕落挑那最大

最无邪的一个滚下山顺便

揪一把芹菜

配桃仁

 

树上的苹果很少的时候我开始

信耶稣

 

诗歌《废城》

作者:怀斯

 

高笋塘

 

笋塘立于高高的鸽子沟之上。塘没有了

春悦饭馆至少轮回了三世才想起夸它

真香。周六了放假了我收集唐朝七星瓢虫乒乓球妈妈很馋

 

一匹马钻进高笋塘百货商店,赊下小城第一条毛哔叽裤。再没回来

一匹马钻进高笋塘新华书店,半日读完一本哲学。再没回来

一匹马钻进高笋塘文具店,抱走所有草二元纸。再没回来

 

太白路

 

过了老红军公馆就是我的十三中,夏日炎炎知了亦饮老鹰茶

大操坝有多大?千百吨红薯在那里配发:五斤薯一斤粗粮票

日子越过越窄

红旗公社的小将重新研究马克思

地委的白面馍馍再次免费发放,老将虚晃一枪

又一个老红军公馆。打江山坐江山,革命者庄严承诺

王老红军二小姐调戏街对面埋头读书的少年郞:二毛二毛傻傻傻

他家徒有四壁,茕立于上城下城之界

 

二马路

 

庶民的下街。日月曾孜孜研磨横卧半城这哑口石凳

发小有个百货公司妈妈,她爸爸是解放兵不同于

贼头鼠相的四类分子爸爸高大软糯

大昌祥绸布店的空中索道,飞过母亲的第一件的确良短衫

在庐山相馆拍全家照妈妈题

送劲华去鞍钢学习

左边人民冷饮店红豆刨冰7分钱一杯

大学的夏天我在那里约会

我最好的朋友陈青我最好的朋友陈青她

没上大学我替她不平。但这些都过去了后来她是

好大一棵树

往前走是市医院第二门诊部我市的青年医生都在那里炼成

很多小巷通往胜利路

 

华尔街

 

我读书回来黄口小儿华尔街

口里咂着棒棒糖

我跌撞着再回家,夏天的法国梧桐覆满中年

的心事重重

我必须认你作父亲的儿子吗

 

你愿脱一件衣裳

给风雪山村蜷缩灶头的留守孩子吗

一个个弟兄在工地折骨断臂,你用什么

为他们裹伤

父亲的歌喉永远喑哑

你抢救回来的唱

易水寒兮易水寒的三峡石呢

 

艾艾

 

同一个球队,你在队头我在队尾

我们是十三中的荣誉和害虫

我们读一棵是枣树另一棵

也是枣树

把一道人生方程式解得五彩缤纷我们

走很远的路去同一所工厂做工我们

也没有游回母亲河,只差

十里之水啊我们

在异乡枯萎。艾艾

 

雪人

 

给他穿上海蓝色大衣

把他装扮成船长

现在他出发了

我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必要时

为他调整方向

在每个巷口他都停下来

核对路牌

汉糕祖韩流城市说话

他使劲回忆好像不认识汉字了

他寻找的

正是我想要掩藏的

现在去点燃望江路的灯火吧说你远航归来

他的新娘坐在床边她今天

有些忧伤

 

终于找到电报路142号

他满怀希望

将要拍打那一对老古董门环

我不得已跳出来

雪化了

 

我国的街道

 

渐渐摇曳起来

Vi-Vo在天蓝色5G音频区嘶喊

向我开炮

欧式公寓开成一朵三色堇

临街阳台的三角梅一个倒踢紫金冠

直接夺走春艺眼镜的招牌

这是新城区

一条僻静支路